松雪斋别的不多，好纸好墨有的是。
赵晟睿当真写了幅大字赠给阮春荣，阮春荣目送一行人离去，又看向手中洒金纸左下角的花押，横看竖看只看出了个‘明’字。
李志才凑个脑袋过来看，“阮兄，这人到底是谁啊？”
阮春荣哭笑不得，“我也不知。”
丽娘猜测，“或许是哪位王公子弟？话本里就常常提及他们爱给百姓赏赐。”
阮春荣若有所思。
盛临乐也是没料到赵晟睿的兴致实在是好，在二楼喝了两盏茶下来，还要去后院挨个逛一圈，连库房都路过看了一眼。
活像个走基层的白衬衫。
盛临乐又扫了眼赵晟睿身上的素白襕衫，赵晟睿似有察觉，转过头来，“印刷往哪里走？”
“就在前面。”盛临乐道。
李元落在最后，恍然想明白，前头那位公子来头肯定不小，不仅能让东家和盛大公子亲自陪同，还带着那随手赏赐的毛病，说不准京里哪家侯爵王爷之子。
李元骤然心紧，糟糕，来不及叮嘱院里的人要客气恭敬些了！
李元忐忑地看向印刷室。
好在赵晟睿只是站在边上观摩，并没有与印刷工攀谈。
云砚许久未见盛临乐，倒是亲亲热热拉着她说了会儿话，盛临乐得知她又带了好几个徒弟，不免笑道，“你还真成了松雪斋的第一大师傅了，王充师傅都没你带徒弟多吧。”
王充抬起头唏嘘，半开玩笑地说，“这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亏得掌柜不嫌弃我这老人的手艺。”
云砚嗔道，“干爹，你又浑说玩笑，李掌柜可在那儿站着呢。”
李元干巴巴笑了笑，摆手表示不在意，眼神时刻关注着另一边的赵晟睿。
看完印刷出来，赵晟睿才开口询问，“为何你这里女工众多，彩印也同你们女子做针线活一样，需得手巧？”
盛临乐看向李元，她也奇怪印刷室那些男工匠去哪儿了。
李元解释说，“东家有所不知，是江渝捎信过来还要加印一批《知音漫画》，就安排了男女工日夜连轴印刷，男工匠们都是夜里才会来上工。”
赵晟睿惊讶，他倒是低估了这书铺的生意，回想刚才那伙计说《少年将军传奇》卖得极好，看来确实不是夸张，毕竟连陇州那文风不盛的地方都能瞧见这书的身影。
逛完整个松雪斋，赵晟睿吩咐侍从们在会议室外候着，自己同盛临乐进去有事相商，连盛临平都没被允许跟进去。
会议室里。
赵晟睿开门见山，“孤想要你这彩印技术。”
盛临乐一愣，却不是怕他这倏然端起来的太子架势，而是疑惑他怎么自称起孤来了，盛临乐反问道，“所以殿下的交换条件是？”
赵晟睿轻笑，看向她身后的那块黑板，黑板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月售书五千六百七九本，合计……万银’字样。
“孤可以替你在父皇面前遮掩身份，如何？”
盛临乐正色道，“殿下，当真？”
赵晟睿颔首，“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盛临乐神情一凝，又冷静下来，迟疑道，“不过殿下要如何帮我？我迟早也要回京城，以陛下的慧眼，我觉得想瞒过去很难。”
若是皇帝不知道穿越者的存在还好，可偏偏被慧清和夏梦捅了篓子，这下但凡盛临乐露出一丝端倪，怕是都会被皇帝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盛临乐到现在都还对那封圣旨悬着一颗心。
赵晟睿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道，“具体说说，你来到这里后还做了哪些事，从头到尾，一事不漏。”
盛临乐不由陷入回忆，从落水那日开始讲起。
至于系统的存在，她还是隐瞒了下来，只说接手松雪斋是机缘巧合，反正赵晟睿也不会去找将军夫人问及此事。
赵晟睿听到这里头还涉及了吴炳坤贪污案，不禁诧异道，“吴炳坤之案居然起因是在你母亲身上？就因为一颗小小的美容丸？”
盛临乐道，“这美容丸迟早都会出事，就算盛家没察觉，那吴太守的夫人也会闹起来。”
赵晟睿思及朝堂上因吴炳坤掀起的明争暗斗，不免摇了摇头，又说，“之后呢？”
盛临乐又继续往后讲，一直说到快晌午，她才堪堪讲完所有事。
盛临乐口干舌燥。
赵晟睿双手环在胸前，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在左臂上，抬眼看向盛临乐，“事事皆因你起，最终成事之人却又都不是你，你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
盛临乐老实道，“两者皆有吧。”
赵晟睿有些想笑，“你啊，当真是心淡如水。替你隐瞒身份这事，既好办，也难办。”
盛临乐不解，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好办就好办，难办就难办，怎么又好办又难办的，还整上矛盾论了。
赵晟睿捡起桌上的粉笔头在手中把玩，等了半天，才听他说，“这什么粉笔炭笔的小东西不足挂齿，你那肥皂与彩印才是会叫父皇上心的技术……”
侍从在外敲门提醒赵晟睿用膳。
赵晟睿顿了顿，继续道，“算了，容孤再想一想再同你说。”
盛临乐：“……”
想吃饭就明说，倒也不用找托词。
两人一前一后从会议室走出来。
盛临平有些担忧地看向盛临乐，不知太子单独找她谈话是所为何事，还一聊就聊了这么久。
盛临乐对盛大哥笑了笑表示没什么事。
盛临平放下心，这才看向赵晟睿，问道，“公子是回家里用膳，还是去附近酒楼？东街有一家酒楼……”
赵晟睿打断他，淡声道，“都不去，在松雪斋食堂吃一顿即可。”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侍从差点没绷住表情，他们欲言又止，却碍于身份不敢开口。
盛临平劝说道，“公子，那不合规矩。”
赵晟睿扫了他一眼，“不与他们同吃，把饭菜送到这……会议室来即可。”
侍从们又把求助的眼神望向盛临平，企图让他再劝一劝，可不能叫太子殿下与工匠同食一锅啊！
盛临平还没想好措辞就被堵了回来。
赵晟睿悠悠然道，“昔有齐宣王与民同乐……”
盛临平偃旗息鼓，论说大道理，他辩不赢太子，“那便听公子的。”
叫厨娘单独炒几个菜来便是，盛临平自我安慰，随之侧过身，不去看侍从们几近崩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