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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黄亭涧下万鬼恸阿鼻 会稽山头茕身悼余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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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追过钱塘水,知道刘元进二人不会走大路,必从小路奔会稽去,这就一面不断派出人马前往各处打听,一面继续沿小路疾行。及至临浦,眼见会稽山就在面前,捉来几名乡民一问,那刘元进与鱼蔓云二人衣着显眼,又带伤在身,还真有人见了他二人往山中过去,王世充立刻又入山搜寻。

这会稽山虽不似天目山满山深林,可要寻出两人也非易事,不过想到刘元进有伤在身,多半遁于山中,王世充这就将手下军士分作数路人马,自西北入山,布网搜查。可找了一日,仍未发现两人踪迹,他不免有些灰心,但想到若是走脱了刘元进,这平叛之事难免又要多费周章,他也只有强打精神,让人封锁了几路主要出山山道,自己则继续带着人分散搜罗于山中。

而此刻鱼蔓云带着刘元进寻入苎罗村,两人躲进杨玄瑛曾住过的空屋。鱼蔓云扶着刘元进一入屋内,便瘫倒于地,凶喘肤汗。如此伏在地上躺了半日有余,她方缓过一些劲来,这才想到刘元进尚有重伤在身。鱼蔓云起身过来探望,只见刘元进一脸苦楚之相,神志模糊,其身上渗出豆大汗珠,掺着血水早已浸湿衣襟。鱼蔓云呼了数遍,刘元进总算哼哼地应了两声,而再一模他额头,竟是滚烫,看这情形,再不处理那些箭伤,刘元进是性命难保了

着急慌乱间鱼蔓云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替刘元进宽衣解带,取了一把匕首,对着烛火烤至通红,一咬牙就寻着箭身,挑出一枚他肩上一枚箭头。这箭头一经挑出,一股黄脓血水自创口直溢出来,源源不绝,原来刘元进一路无暇处理伤势,背着这些锈浊箭头奔逃至此,不少伤口已开始溃烂生脓,深部肌骨业已腐败染黑。鱼蔓云也从未见过如此伤势,不知所措,她只得于其伤口上敷了一些普通的金创药,便包扎起来,可她怎知这些腐肉不被剔除,积脓成毒,一旦入血,只会教刘元进的命丧得更快。

鱼蔓云忙了一日,总算依此法一一拔去刘元进身上箭头,包扎完毕,她再看刘元进,仍是面色苍白,迷糊不醒。鱼蔓云将刘元进扶到床上,她能做的也都算做尽,亦是对得起刘元进了,接下去也只能听天由命,看刘元进自己的造化了。想到此处,鱼蔓云轻叹一息,如今刘元进失势,自己报仇之事又显得渺茫,往后何去何从,彷徨无措,她不禁一阵惆怅,而后独自歇息去了。

当夜鱼蔓云正熟睡之中,忽被刘元进一声惨呼惊醒过来,循声望去,只见刘元进翻身坐起,一脸惊恐之状,哆嗦着泣声说道:“管老弟,是大哥错了,大哥对不起你啊!”原是刘元进做贼心虚,昏迷之间又见管崇厉鬼前来索命,才至惊破噩梦,翻起身来。管崇之事鱼蔓云也听过些闲言碎语,只是当时无心过问真相,只是听过作罢。此刻听刘元进如此一说,她方知这管崇之死与刘元进确实有关,想到管崇对义军也算忠心耿耿,与刘元进又可称情同手足,竟也含冤枉死,以此又想到自己父亲也是同样遭遇,刘元进与杨广同是如此卑劣,她心生鄙夷,一股怨恨目光直投过去。

但当下刘元进半昏半醒间,目光涣散,显然神志有些错乱,几近疯癫,他哭了几声管崇,转而又猖狂狞笑而道:“朕乃大罗天玉清元始天尊亲示真命天子!朕乃是万岁!万岁!万万岁!”不料刘元进至此还作着皇帝梦,此言不堪入耳,鱼蔓云于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也不再去理刘元进,她这就起身独自出屋而去。

鱼蔓云走出小屋,在村中徘徊一阵,及至村口,乍见夜色中两名隋兵自村前小道而来,她大吃一惊,料得必是王世充已寻至此处。可她正要躲回村内,两名隋兵也已瞧见了她。那两隋兵见她神色慌张,行迹可疑,立刻抽出长刀奔上前来。现下无处可避,鱼蔓云便佯作紧张害怕,待隋兵正走到面前欲问话,她突然间猛冲上前去,顺势举手便去夺隋兵手中大刀。这一出手攻其无备,两名隋兵猝不及防,只一眨眼间,尚未看清她来路,已被夺去长刀。也是鱼蔓云知道要是走脱隋兵回去报信,必将引来追兵,她抢过大刀,不由分说,左右一砍,即将两人劈倒在地。

鱼蔓鱼斩杀两名隋兵,想他二人既能寻到这里,王世充也终会寻来,此间还是不宜久留,她立刻转身回屋,欲喊刘元进一同离去。鱼蔓云刚入屋内,见刘元进仍是半疯半癫地说着胡话,喊了数声也不着应。也是此前知道了刘元进害死管崇而教她心生厌恶,她与刘元进非亲非故,前去投靠无非也就是想借义军势力报仇,如今这一路带着刘元进亡命跑到这里,又替其包扎了箭伤,也算仁至义尽了,亦无必要为其枉送性命。想到此处,鱼蔓云向村内乡民讨了些食水,留给刘元进,此后她便取了自己的马,独自出了村去。

这两名隋兵,确实王世充所遣搜山之人。王世充待到晚间各路分队回来报果,均是一无所获,再清点人数时,见独少了这两人。王世充又等了数个时辰,仍不见这两人踪迹,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于是他便带上人马,沿着两人此前所走方向过去,走过一段山路,又见一条隐秘小道,似乎不久前有人经过痕迹,他又循着这些踪迹探去,终于教他找到苎罗村前。遥见两名隋兵横尸于地,王世充即知刘元进多半就在村内,他便立刻让军士散开,将山村团团围住。

时值夜深人静,村内乡民清梦被隋兵围村的嘈杂声响扰醒,尚不明就里,有胆大的便出来看个究竟。此刻隋兵一队人马数十人气势汹汹地闯入村中,随手就将出门之人抓着,一连捉了数个乡民,拖到王世充跟前。王世充睨眼瞟过这几个村民,一声狞笑,抽出长刀就往其中一人劈去,其余人等见状,大惊失色,但闻惨呼一声,那人已被王世充砍作两截。王世充劈死一人,一扬手中大刀,恶狠狠地对众人说道:“有见过一男一女两个反贼来过的吗?说得出下落的,可以活命,说不出的,嘿嘿!”说着大刀一挥,又朝那村民尸身呼呼剁了两刀过去。众乡民见他如此凶残,若见恶煞,个个心胆俱裂,魂飞魄散,更有甚者,哆嗦一阵,屎尿齐流,两眼一翻,径自昏死过去。这其中自有见过刘元进之人,只是眼前情形骇人可怖,早被吓得魂不附体,如何还说得出话来。

王世充见无人答话,又是冷笑一声,眨眼间举刀又斫翻一人,再亮起大刀,威胁村民。明晃晃的刀锋之上盈满鲜血,直摄众人三魂七魄,此时终有一人颤抖出列,结结巴巴指出刘元进所匿小屋,王世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带了几名隋兵走到屋前,二话不说,便破门而入。

这小屋原为杨玄瑛独处之所,自然也不大,一眼就能望尽。王世充率众冲人屋中,屋内卧榻映入眼帘,只见刘元进倒在塌上,双眼愣视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王世充着人上前一探,发现他早已通体冰凉,哪还有半分气息。原来鱼蔓云替刘元进包扎了伤口,反至腐肉脓血淤在体内,加重了他伤势恶化。而刘元进当夜惊醒噩梦,只是回光返照,此后鱼蔓云一走,刘元进无人照料,不久脓毒发作,气绝毙命。回想自天目山揭竿而起,几与大隋划江抗衡,及至绝情逼死管崇,仓惶败走天目山,落魄逃亡会稽郡,纵刘元进再是后悔不甘,南柯梦醒,一切是非荣辱,对错功过,只这弹指瞬间,便化烟消云散,除了一副枯骨,不再留一丝痕迹,这正是:

槐梦凋残,过眼竭殚,

浮华转瞬,枯骨流寒。

一夕魂渡,奈何桥前,

三生荣辱,尽落忘川。

王世充见贼首已死,大局已定,想吴郡虽还有残兵三万余,可群龙无首,破之不再话下,他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便命人收了刘元进首级。眼下虽然仍不见鱼蔓云,不过擒杀贼魁首功到手,想她一个女流也成不了气候,王世充也懒得去找她浪费时光。也是王世充自江都欲巴结鱼俱罗遭辱以来,处心积虑,机关算尽,至此总算九转功成,如愿以偿,他心花怒放,满心得意之余,当即修书作表,遣人连同刘元进首级一起送往高阳隋帝那里去邀功请赏。

既然村中之事已了,王世充还要赶去吴郡收官,无暇于此逗留。他走出屋外,无意间又见到倒在地上两具村民尸体,觉得甚是碍眼,他便随手一挥,轻描淡写说道:“这伙乱民窝藏贼首,必是叛贼同党,依律当诛,一个不留,都给我砍了,将此处烧为平地!”令声一下,隋兵立刻四散开来,纷纷打起火把,纵火烧屋。村内都是草庐,一点即燃,不消片刻,整个苎罗村即陷入一片火海。熊熊火光之中,隋兵奔逐砍杀哭喊逃散的村民,即使老弱妇孺,寒刃亦是毫不留情,冷冰冰地一刀一个劈去,但见殷血漫天飞溅,与闪耀赤焰交辉,映出王世充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犹在得意狂笑。

再说杨玄瑛在昭明洞中,一直等到东天目大火散去,此后又等了一日,这才出洞下山。如今隋军围兵业已撤去,看来浮玉寨已被攻破,想到不论王氏父女用了什么手段,这江南之乱也算平定了,兵祸既息,若隋帝不再一意孤行征辽,江南或许就此太平了也说不定,她心怀期待,便往南奔会稽山过去。

这一路南下,直到自临浦入山,穿过山道,沿着浣纱溪走去,看两岸还是漫山霜叶,秋风掠过,吹落一地绯红,满坡尽染朱妍,不禁心醉神怡。杨玄瑛怀揣憧憬,只想快快回到苎罗村中,也就加快了步伐。可眼看苎罗村就在前面山道弯后,忽有一股焦味杂着腐气迎面扑鼻而来,直教人揣揣不安,霎时间,让她心生忐忑,恇怯不前。惶恐之心骤起,她也不敢再往下想,若寒蝉僵鸟,却足原地,直至呆立犹豫许久,终还是极不情愿地迈步向前走去。

及至她战战兢兢转过山弯,一片焦土残片赫然映入眼帘,于明山秀水环抱之下,弥目疮痍狼藉,亦显格外突兀,教人莫敢直视。昔日清恬山村,静谧草庐,方外之地,桃源之境,一炬之间,如阳焰,如聚沫,如谷响,如幻虚,只化作满地黑灰,融作废墟一片。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杨玄瑛仍是骇然失色,瞠目结舌,芝焚蕙叹,立时教她五内具崩,肝肠尽断,只觉心寒鼻酸,却是欲哭无泪,正是:

俄然花落断灭空,桃源路绝失影踪。

欲问追思今何在,化作泪干穿凝瞳。

杨玄瑛一片茫然,孤立于苎罗村前,正茫然所措,忽闻背后有人说道:“如今海内国步艰难,烽鼓不息,杨姑娘如何能够置身事外,以一叶障目,求这一隅安身?”这声音听得耳熟,杨玄瑛回头望去,说话者却是当初救她逃出洛阳城的独孤彦云,而鱼蔓云也同在他身旁。独孤彦云见杨玄瑛回过头来,又说道:“当日伊阙窟一别,不觉已有数月。杨姑娘历经董杜原战败,绝望之下心生疑虑,也是人之常情,但今来这江南一番漂泊,想必心中应已有答案解惑了吧。”杨玄瑛听罢,又回头望着苎罗村一片残垣,一时间,董杜原上惨败,李子雄、韩式锷、杨玄感相继惨死,洛阳城内目睹的诛连九族与被赐“枭”姓,尽皆浮上心头,现而今连仅有的安身之所,亦作灰飞烟灭,她越想心中越是怨恨,不禁切切咬牙。

此时独孤彦云又说道:“如今江南大局已定,隋帝在高阳,仍是不顾百姓死活,又在征伐民夫,集结东征大军,打算三征高句丽。大隋气数已尽,若要拨乱救世,正值此时。”无论当年杨素是否真心助杨广登基,都早已作古,那杨广有才无德确是不争事实。当前天下大乱,兵连祸结,只要杨广不倒,终无太平宁日,要求一隅安身,不过痴心妄想,想到此处,国恨家仇一道涌上心头,杨玄瑛终于暗下决心,誓要推翻暴君,另立明主。可当初兄长起义惨淡收场,阴影仍挥之难去,于是她说道:“如今小妹势单力孤,推翻昏主之事又从何谈起?”独孤彦云说道:“在下受杨姑娘故人所托,前来江南寻找姑娘,幸得前些日遇到鱼姑娘,听她一说,知道杨姑娘必来此处,果然真是找到了杨姑娘。如今请杨姑娘共赴太原,自有各路英雄齐商大计。”独孤彦云说到故人,可杨玄瑛此时孤苦一人,举目无亲,这故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于是她问道:“未知公子所说之故人是谁?”独孤彦云笑道:“去了太原见过,姑娘自然就知道了,此时还容在下先卖个关子。”杨玄瑛见他不愿说破,也就不再多问,说道:“既是如此,就劳烦公子引路。”独孤彦云听罢,点头一笑,一旁的鱼蔓云又牵上一匹马来说道:“妹妹,这马也准备好了,事不宜迟,咱们就出发吧。”杨玄瑛跨上马背,不禁又回头望了一眼苎罗村残骸,会稽山中已无留恋之处,可江南仍有眷顾还放不下心头,不过此时她别无选择,眼见独孤彦云与鱼蔓云已催马离去,她也只得收拾心情,转过马头,娇叱一声,扬起马鞭,直追二人而去。

然与此同时,王世充在会稽山寻到刘元进尸身,已是大功一件,不过吴郡尚有朱燮与残军三万,江南叛乱余波未平,王世充又连夜折往北去,于湖州追上宇文博等人,与其汇合,王婉儿竟也在其中。此后王世充清点了淮南军人马,经东天目浮玉寨鏖战,死伤惨重,仅余不足万人。若以此兵力攻略吴郡,显然有些困难,不过王世充似乎已是成竹在胸,他将大军领到太湖南岸,营于乌程县郊,已可与朱燮所在的苏州城隔湖相望。

至于吴郡义军方面,当时朱燮回到了苏州,假意率军去救援东天目,却故意行进缓慢,拖延时间,一待东天目败报传来,他立刻顺理成章地接手义军。朱燮本想趁王世充与浮玉寨两败俱伤机会,过去一举击溃王世充,可就这节骨眼上,长江南岸急报传来,江都的宇文兄弟二人,得知王世充宣城、东天目两捷、江南叛军已是强弩之末后,终于按耐不住,宇文兄弟怕王世充独领战功,便率军渡江南下,以期分上一杯羹。他二人手头兵马于江都以逸待劳已久,一经南下,迅速攻克了延陵,以迅雷之势,如狼似虎,如火如荼,直驱苏州。朱燮如意算盘落空,只得半途匆匆赶回吴郡,坚壁清野,婴城固守苏州城。不过此时北有宇文兄弟驻军于毗陵,南有王世充驻军于乌程,苏州腹背受敌,也是孤城一座了。

朱燮意欲接手义军自立门户,可此事远非他想的如此简单,毕竟他非吴越人士,是个外来和尚,其声望又远不及刘元进、管崇两人,他此前于军中也只是担任军师一职,如今一跃成为义军头子,一时间还难以服众。原本若是没有宇文兄弟南下,朱燮跑去天目山和王世充大战一场得胜,倒也可树立威望,可怎知出师未捷,又被逼回苏州,还被隋兵南北夹击陷入被动局面,军中自然也起了一些骚乱,有不服朱燮之人蠢蠢欲动,背地里说起他的流言,如此一来,再加上天目山刘元进战败身死之噩耗,义军士气颓靡,人心惶惶,与此前宣城情形,竟也是一样了。

王世充正是看出了这一点,他知道宇文兄弟南下只为分些战果,做个样子给隋帝看而已,王世充也不指望他兄弟二人会全力攻城,只是借其骁果卫据毗陵震慑苏州城的压力,命人前往城下,将招降书扎在箭上纷纷射入城内。这书上说朱燮叛变至刘元进兵败身死天目山,又说如今贼首刘元进业已伏法,只要城中交出朱燮,其余人等便可免罪,既往不咎,赐金粮供其返家云云。这份劝降书一入城内,反响强烈,原本天目山一战只有朱燮一人生还,就教人生疑,现劝降书上又说朱燮叛变,怎教人不信。况且当初刘元进号称十万人浩浩荡荡西进对战王世充,尚且全军覆没,此刻隋兵夹击而来,势如水火,苏州义军更无信心迎战,有胆小怕死之人,已连夜叛逃出城,投奔隋营。面对士兵叛逃,屡禁不止,朱燮也无计可施,只能将抓住的逃兵,拉回苏州城内当众依军法斩首,杀鸡骇猴,以儆效尤。可这番举动,无异饮鸩止渴,附子疗饥,非但不能立威,反而更是乱了军心,叛逃之人,只有增无减。

而那些顺利逃生者,奔到隋营,王世充皆委以厚待,好吃好穿,又当着众人之面在太湖畔的善琏寺内焚香祷告,于佛祖座前立誓,答应只要义军献出朱燮首级、缴械投降之时,便可得金银返家。这消息一经传到苏州城内,义军将士见异思迁,无人愿再追随朱燮枉送性命。积羽沉舟,义军士卒军心动荡,终至一场兵变爆发,那夜兵将群起发难,蜂拥冲破朱燮住所,将其斩杀,取了他首级,连同请降白旗一同悬于苏州城楼上,打开城门,请王世充入城纳降。

可面对义军开城请降,王世充却并不急着入城,他又遣使入城告之道:降兵人数众多,于城中不易清点人数及分发金银,令降兵出城前往西南太湖沿岸笔格山下黄亭涧,于那里处理受降事宜。另又称已备好金银,一旦纳降清点结束,愿意加入隋军者可直接入伍,不愿参军者就可领盘缠回去与家人团聚。自义军宣城、天目山战败以来,苏州已是阽危之域,外有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内有朱燮酷法严刑、凶厉镇压,城中人人自危,朝不谋夕,坐卧难安,如今王世充不但答应纳降,又愿意既往不咎,分发金银,义军降兵闻之,如释重负,转忧为喜,这便与王世充约定时日,前赴黄亭涧去。

这一日,天色阴沉,凄风凛冽,下起淅沥小雨,霪霖霏霏,霿雾茫茫,催人肌凉。笔格山位于太湖沿岸,山势不高,山头一道涧水顺流而下,冲出一个山谷,汇入太湖,正是黄亭涧。此刻涧谷经秋雨湿润,弥起一层昏沉浮岚,雰霭朦胧,烟水莽苍。虽然天气凝寒伤人,可义军降兵却是个个兴奋,喜逐颜开,想到此事一了,便可归乡,心生暖意,自可抵御严霜。降兵自东面入谷,沿涧水一路过去,只见涧谷并不深,两岸也并非悬崖,只是陡坡,隋兵分列半坡之上,个个神色肃穆,严阵以待。待降兵行抵涧谷深处,为前方一堆乱石拦住去路,众人便停了下来,再往另一面山坡望去,坡上筑有一个高台,王世充、王婉儿、宇文博、司马德戡等人都在。

降兵至此皆安静下来,派出代表前来与王世充交涉说道:“王大人,我等请降三万余人已齐聚至此,还请王大人清点过后,依约开恩放我等离去。”说着便跪倒在地,身后降兵也纷纷跟着伏地而拜。可王世充见状,却哈哈大笑数声说道:“尔等做出造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竟然还敢妄求本官开恩?”说罢他面露狰狞,扬手一挥,厉声喝道:“尔等乱阶,个个死有余辜!来人,将这些贼寇全部坑杀,莫留活口!”这话一出口,莫说谷中降兵个个愕然失色,就是身旁王婉儿、宇文博、司马德戡等人也是大吃一惊,谁想到王世充将降兵诱到此处,只为坑杀,不为纳降。

涧谷下面降兵闻言,依然难以置信,为首之人一脸愕然,还说道:“王大人可是于佛祖之前立过誓,不杀我等!”话音未落,谷后轰隆数声,已有落石填死了涧谷出路,两岸坡上又涌出隋兵,一言不发,铲起早已准备好的泥土就往谷中填去。而王世充犹高高在上,张狂笑道:“本官就是佛祖,今日就渡尔等脱离苦海,往生极乐!”说着他仰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盈满涧谷,来回激荡,刺耳揪心,此时众人才知王世充并非戏言,他处心积虑已久,根本从未有过纳降意思。王婉儿在一旁拉住王世充劝道:“自古以来,杀降无道,爹爹如此倒行逆施,恐遭天谴报应,还是赶紧收手!”宇文博见状,也同上来劝说。王世充一摆手,不以为意地笑道:“婉儿不必担心,这等贱民造反,此刻虽降,待我一走,又会聚众作乱生事,当杀一儆百,永除后患。”王婉儿见劝说无用,这惨景又不忍目睹,她哼了一声,转头拂袖而去。

此刻降兵拥在谷中,见隋兵填下泥土满天而落,数万人乱做一团,纷纷向两岸山坡爬上去,只欲脱身。可降兵都是手无寸铁,尚未爬上山坡,就被上面隋兵居高临下用枪戟一个个扎落下去。一时间,哭嚎之声,咒骂之声,嘹唳之声,呻吟之声,此起彼伏,万人长恸,凄凄丧号震天裂谷,黄亭涧下化作一片阿鼻地狱。所谓“阿者言无,鼻者名间,间无暂乐,故名无间”,地狱纵横八万四千由旬,即堕于此,一劫之间,受苦无间,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只见冥冥青黑,暗无天日,无数冤鬼悲魂,如坠万劫不复,难觅生死轮回,力竭挣扎,声撕啕嗷,一副惨怖,教人惊心悼胆,颤栗骇然,这正是:

阿鼻落迦起荼熬,声声凄唳啸风饕。

万千怨鬼谁来度,惊惑佛陀嗟无着。

宇文博瞧见,饶他也是久经沙场,看惯血腥之人,亦是触目惊心,皱眉蹙额,他实在看不下去,又来劝道:“这些人既已投降,还请王大人网开一面,放其一条生路!”王世充却摆手一笑,命人取上一盘酒水,拿起其中尚未开封的一坛酒,硬是塞入宇文博怀中,说道:“这酒乃是会稽名酒,百年陈的女儿红,入口香醇,沁人肺腑,将军乃是北方人,想必未曾喝过,不妨一试。”说着他另取一坛,自斟一杯,一饮而尽,还赞道:“好酒!好酒!如今江南叛乱平息,隋帝前日已有旨来,加封本官为郑公,令兄化及为许公,令兄智及与将军,也已封侯,如今大功告成,将军应该高兴才是。来,本官敬将军一杯,祝将军宇文一家飞黄腾达,前途无量!”说罢他也不待宇文博答话,又放声狂笑,自饮自欢,只留宇文博僵立在那,去住两难,捧着那坛女儿红酒,盱衡厉色,却束手无策。

王世充在山坡这边正自狂欢,笔格山巅却又有三人伏于林中,也同看着这副惨景,正是杨玄瑛,鱼蔓云与独孤彦云。那日她三人走出会稽山,本可径自走西北渡长江去,可这江南之地仍有眷恋教杨玄瑛惦念不下,天目山中两人誓约依旧犹言在耳,她这便找了个借口,想往北经吴郡过去渡江,盼着若是能遇到宇文博,就算不能劝得他同去,有些话也总得当面说清楚。三人一路前往吴郡,途径太湖东岸,得知苏州兵变,朱燮被杀,义军余党开城投降,亦知江南刘元进这场叛乱,算是彻底平息了。但杨玄瑛正欲找机会去寻宇文博,三人忽遇义军降兵聚众出城往笔格山过去。三人颇为好奇,便悄悄尾随于后,待降兵入了黄亭涧,这又攀上笔格山顶,想要看个究竟。那知三人爬上山顶,看到的却是这般惨绝人寰之景,皆大为震惊,若非亲眼目睹,谁会相信王世充竟然背信弃义,坑杀这批手无寸铁之人。

雨雾蒙蒙,涧底情形若隐若现,可惨呼之声却是源源不断自谷底而来,神人共愤,杨玄瑛闻之,发指眦裂,若非隋兵势众,她恨不得冲下山去救人。而此刻她又注意到涧水对岸山坡高台之上,宇文博与王世充两人正立在当中,朦胧之间虽看不清两人神情,却也瞧见一个正自斟自饮,一个立在边上无动于衷。看到此处,杨玄瑛心中一凉,顿生凄怆,几曾想到宇文博也是如此冷漠无情,面对此暴行劣迹竟仍然还能这般镇定,泰然自若,作壁上观。她心中五味杂陈,转而又想到与王婉儿的结义,也不过为人家利用,由始至终被人玩弄于股掌,人世情义苍凉虚伪如此,胸中云慕雨意立碎一地,昭明洞中那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当头喝棒,猛然击破所有幻想,竟发现自己已无爱恨之念,心境平静如常,她当即起身,于独孤彦云、鱼蔓云二人冷冷说道:“走吧,不必耽误时辰了,太原路途遥远,赶快上路吧。”这正是:

幻灭逐沫流,心凋余念休。

宿情一朝断,往生无眷留。

再说王世充于黄亭涧坑杀降虏三万余人,亦教宇文博震惊,他屡劝无效,也无能为力,只能望着这幕人间惨剧兴叹。至此吴郡叛乱终于平息,宇文博也收到家书,让他回高阳准备三征辽东,可一路走出苏州城,想到王世充所为令人发指,自己守护着的,亦是神魔难分,他惘然若失,浑浑噩噩,不知觉间竟独自往南走去。直至入了会稽山中,又到苎罗村前,一片废土焦墟赫然耸现,这满地枯灰之间,还哪有杨玄瑛的人影。当日天目山中,只是万般无奈之下,宇文博才答应她,可如今回到此处,竟见村毁人去,满目尽是疮痍,虽不知曾发生了何事,却晓得杨玄瑛不会再回来了,一想至此,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竟是从未有过的悔意。

心乱如麻,惆怅至极,宇文博记起囊中尚有一坛女儿红酒,便拿了出来,一饮而尽。这女儿红酒乃是会稽一带富家生女、嫁女的必备之物,酒香扑鼻,醇柔绵爽,可一经入口,却觉酸甜苦辣辛涩,六味居全,一如千愁万绪,涌上心头,那日秋夕月下,杨玄瑛独坐溪前样貌若隐若现,却似幻像飘渺,经不住一丝雨打风吹。而此刻,会稽山头红叶依旧,浣纱溪水清洌如往,却只留余忆空缭茕身孑影,满天霏霂潇潇,四野冽风瑟瑟,忽然夹带落下几点霜葩,原来这不经意间,已是秋尽冬来。这正是:

潇潇霏霂催寒凛,薄霭沉天尽。

江南一夜卷秋风,遍野落霜飘槭映山红。

凭栏问醉女儿酒,潸泪伤豆蔻。

回攀会稽觅初衷,不见浣纱罗绮绕青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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