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悦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他已知错，我何必执着于过往。”
凌虚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夫人深明大义，实在可喜可贺。
秦长老定会感激涕零，往后的日子，定当与您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再不辜负夫人的一片深情。”
大理寺监狱，安千山蓬头垢面，囚服褴褛，形容枯槁，坐在阴冷潮湿的角落。
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安千山抬起头，见凌虚大步走来。
安千山惨然一笑：“时也命也，你如今风光无限，平叛之功彪炳史册，堪称国之栋梁。
可我呢，却沦为阶下囚，不日便要身首异处，今日大驾光临，是落井下石，看我笑话的吗？”
凌虚目光落在安千山身上：“是你的父亲，让我来看你的。”
安千山先是一怔，随即仰天大笑：
“我父亲？他早已在凤栖城之战中，为国捐躯。你莫要信口雌黄，诓骗我！”
“听说你与他之间，以一副对联作为暗语，用以证实身份。
你若不信，不妨一试，看看我是否是他派来的人。”
他气定神闲，静静地等待着。
安千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心中暗自思忖：“这其中莫非真有隐情？”
他沉默良久，低声吟道：“烟锁池塘柳。”
凌虚朗声道：“炮镇海城楼。”
安千山身躯猛地一震，黯淡无光的眼中，涌起复杂难明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
“莫非……真是父亲……他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安千山，我为了金珍珠而来，自女帝李秋水离世后。
金珍珠便成为了邪物，让你的欲望肆意疯长，终是踏上大逆不道、谋逆反叛的路。
你父亲嘱托我，务必寻到你，带走金珍珠，以免你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如今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金珍珠于你而言，已毫无价值。
你还是遵循你父亲的遗愿，将金珍珠交给我吧。”
安千山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我需要一把匕首。”
凌虚神色一凛：“你犯下谋逆重罪，当公开处刑，以儆效尤。
在行刑前，我不能让你在狱中自行了断，坏了国法。”
安千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想死在这里，方式五花八门，何必拘泥于匕首？你可曾听过剖腹藏珠的故事？”
凌虚微微一怔：“西域有商人，因太过珍视珍珠，竟鬼迷心窍，将珍珠藏在剖开的腹部内。
最终因伤重不治，丢了性命，这不过是个警示世人，莫要贪财伤身的寓言。你，难道……”
安千山拖着镣铐，走到凌虚身前，掀开囚服，露出腹部，上面有一道疤痕。
“不错！珍贵的东西，唯有藏在自己体内，方能万无一失！”
父命难违，我给你一个抉择的机会。你是想此刻取走金珍珠，让我体体面面，死在牢中；
还是让我在万众瞩目下，被朝廷杀鸡儆猴，身首异处，沦为天下人茶余饭后、肆意谈论的笑柄？”
他稍作停顿，目光如炬，直直地逼视着凌虚：
“我把话说在前头，刑场上，人潮汹涌、鱼龙混杂，金珍珠鹿死谁手，可就难说得很了。”
凌虚踌躇片刻，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把匕首。
安千山接过匕首，将锋利的刃口抵在腹部。
“嘶——”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瞬间染红了囚服。
然而，他脸上却不见丝毫痛苦之色，唯有一抹如释重负的释然。
安千山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取出金珍珠，递向凌虚，静静地坐回角落
“多谢公子成全，给我最后的体面。若日后有机会。
恳请公子，能将我与妻子合葬一处，让我们夫妻二人，在隐世得以团聚……”
凤栖宫，凌虚阔步沿着宫道前行，两旁的宫女、太监，纷纷垂首。
“陛下，凌虚公子求见。” 司礼太监的声音，在寝宫内响起。
“快宣。”
凌虚稳步踏入内殿，女帝李星岚身穿凤袍，正端坐在凤椅上。头戴凤冠，霞帔加身。
“星岚。” 凌虚双手抱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凌虚，你来了，不必多礼。” 李星岚站起身，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凌虚面前。
她伸出手，轻轻拉住凌虚的手，眼中满是关切，“这些日子，你可好？”
“多谢星岚挂念，凌虚一切安好。”
“星儿刚满周岁，你也许久未见了，随我去看看他吧。”
李星岚笑语嫣然，拉着凌虚的手，便朝着偏殿走去。
偏殿内，凌星正坐在榻上，手中拿着拨浪鼓，咿咿呀呀，玩得不亦乐乎。
一见李星岚和凌虚进来，瞬间眼睛一亮，随即咧开嘴，露出两颗刚冒尖的乳牙。
“星儿，看谁来了。” 李星岚满脸慈爱，轻轻抱起孩子，“这是爹爹，快叫爹爹。”
凌虚望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中一暖，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星儿，乖。”
孩子对凌虚极为亲近，伸出小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角。
逗弄了孩子好一会儿，凌虚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星岚，我今日前来，是向你告别的。”
“告别？你要去哪里？” 李星岚心中猛地一紧，美目中满是震惊与不舍。
“我要跟随南海采珠船，出海寻找鲛人泪，一位故人生命垂危。
唯有鲛人泪，可救他性命，这是燃眉之急，刻不容缓。”
“南海凶险万分，鲛人更是神秘莫测，你此去，九死一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李星岚眼中泛起泪花，声音也微微颤抖。
凌虚摇了摇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义不容辞，必须要去。”
李星岚深知凌虚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情，便铁板钉钉，驷马难追。
她紧咬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要去多久？”
“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归期难以预料。”
“这么久……” 李星岚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舍不得你。”
凌虚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星岚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