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越是香浓便越是惹人醉。
相处这么多年，方宇知道酒是唯一能让永真愿意主动开口说话的方法。
“一心大人是什么时候……”
虽然隐隐有所察觉，方宇还是不敢相信一心居然会比游戏里更早去世。
“前天清晨，这些年一心大人很少过问苇名的事情，身体也有所好转，本以为……”
永真的语气充满了自责，学医一生，却救不了自己重要之人。
要是当初听从父亲的话，没有去修剑术，是否就能有救下一心大人的能力……
这个问题永远也得不到解答。
方宇说道：“至少一心大人临走之时，是带着笑容的。”
永真不解方宇是如何知道的，不过那天清晨，一心难得地起了个大早，跟她聊了一大堆话，还说着等他走后，让自己在这里等一个人，那天的一心，给人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就连永真那颗被冰覆盖的心脏都能察觉到。
现在，她能从身旁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同样的气息。
仿佛是她在这些年无数次梦到过的那样。
会是他吗？
“狼去哪了？”
“狼阁下……将你送来之后，就离开了。”
永真很好奇这个男人怎么把坠入修罗的狼从地狱中拉了回来，但是她又忽然有种感觉，自己身旁的这个人，好像什么都做得到。
“走了吗……也好。”
方宇叹了口气：“彻底消失，也总好过被人遗忘。”
“……”
永真沉默无言，许久之后却是伸出自己的双手：“能让我再摸一下你的脸吗？那样……或许能想起什么。”
方宇没有拒绝，他抓住永真纤细放在自己脸上。
“你不怕我？”
记得初次见面，永真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若非受道玄和蝶所托，估计也不会愿意跟自己多说什么。
现在看上去却比之前要亲近许多。
“为何？”
永真不记得方宇，不过那一直挂在方宇腰上的药葫芦，她还有印象。
大概是希望某人能够平安，才送给那人……
曾经的自己，一定是这样想的。
这么多年，葫芦的外壳也是破破烂烂，以方宇的本事，自己制作一个新的也并非难事，但是却一直使用到了现在。
这样的自己，也能帮到他吗？
永真忽然感觉记忆其实并不重要了，心中的那股暖意告诉自己，只要能帮到这个人，自己也会感到开心。
手指的触感比记忆中要稚嫩许多，这也算是龙胤带来的唯一好处了。
那手缓缓划过方宇的侧脸，好似要将方宇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中一样。
方宇看着永真眼睛上的纱布，问道：“你的眼睛……”
永真平静地回应道：“平田家的那场大火之后，就开始有些看不清了，之后便带上了这个纱布，好在心境也变得通透了些，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周遭的一些事物。”
无论是雪白的头发，还是失明的双眼，都是被神子吸收了精气所致。
即便没有经历复生，龙胤契约者也会不断向樱龙供奉精气用来修补它身上的伤势。
之前这是由九郎一人承担，少年精力旺盛，不会有太大影响，而现在，如同当初丈一样，永真选择了由她一人承担这种供奉。
游戏里，即便是不断在别人身上吸取精力的狼，也会渐渐变成这种模样，更不用说不喜杀戮的永真。
怕是从平田府出来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拿过剑。
这并非懦弱。
其实，永真算得上方宇唯一佩服的人。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
完成自身的职责固然重要。
但若是你有一天，愿意违背这种职责，去做一些自己认为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时候，你才算成为了真正的人。
当身为药师的永真拿起剑的那一刻，她便已经胜过了方宇千百倍。
良久之后，永真收回了双手。
她依旧没能想起关于方宇的事情。
“抱歉……”
方宇倒也并不觉得失落：“没关系，也许我们曾经并不是那样熟悉。”
或者说有些恶劣也不一定。
只是永真接下来的话，让方宇不知如何回答。
“那为何……我就仅是忘了你一人？”
平田府的那夜。
永真被狼所伤，性命垂危，是最后关头，神子与之签订了契约，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但任何不死之力都是有代价的。
永真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关于方宇的记忆。
那并不影响什么，比起狼将主人在什么地方都忘记了，只是这种程度的失忆，永真依旧可以过上一如既往的生活。
但心中总是空落落，她好像还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方宇是知道这件事的，或者说，他知道这些年苇名发生的所有事情。
龙胤是方宇留给永真的，这是十分重要的东西，除了永真，方宇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只是没有人能预知所有未来，看着永真的眼睛，方宇觉得，如果有一丝人类的感情，他就应该对此感到愧疚，也绝对不会做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聊了一整天，好像聊了很多，但事实上，是永真一直在询问关于方宇的事情，而方宇却总是在把话题引向很远的的地方，远到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这种感觉，明明还是第一次。
但不知为何有些怀念。
……
“这把刀……”
即便没有其余时间，光是感受那刀身传来的死亡气息，永真就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唯二能杀死不死者的武器，不死斩——拜泪。
“能请你帮我把它拔出来吗？”
方宇之所以现在才把不死斩取出来，完全是担心永真会想不开。
当然现在他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永真再失落，也没有结束这条因为这受到众人恩惠才得以重生的生命。
“不行……”
永真拒绝了方宇的请求：“我不能死……”
死并非指自裁，而是死而复生的意思。
当龙胤之力的人死去之后，会从与之亲近之人身上吸取精气，从而导致那人患上龙咳。
永真虽然清楚，自己在得到龙胤之后，便断绝了几乎和所有人的联系，现在最后与之亲近的一心大人也已经逝去，这个世界，不再存在与她结缘之人。
也不会有人因为她患上龙咳。
本来应是如此才对。
直到方宇的出现，她却能感受到，若是自己复生，那龙咳一定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而且作为唯一供奉精气之人，方宇的龙咳毫无疑问会十分严重，严重到他那残破的身躯无法承受。
现在苇名还有许多因为丈和巴的缘故，深陷龙咳折磨的病人。
永真已经见的够多了，也明白那究竟是何种痛苦。
她不希望方宇也变成那样。
方宇能看透永真的想法：“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很重要，那便更要拔刀。”
“为何？”
“为了完成逝者的夙愿。”
方宇目光坚定，充满自信地说道：“我要治愈龙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