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穆沉默良久，就连聒噪的石陵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宋依依的提议……出乎意料，却意外的动人。
如果占星楼可以和朝廷和平共处。
楼众再不必藏头缩尾。
可以堂堂正正出来做生意，可以大声说自己是占星楼的人。
现在当占星楼的人有什么好呢？出门都不敢让人知道。
现在的楼众，是数代积累下来的。很多都像贾穆石陵般，是受了长辈的影响。
是对占星楼有归属感，才不愿彻底离去。
可现在的占星楼……连徒有其表都称不上了。只剩个名字了。
兴许说出来能让人唏嘘一声，可也只是一声唏嘘了。
他们这辈过后，贾穆都不知道占星楼还有没有人愿意接手。
接到手里做什么呢？说好听些是绵延了数十年，难听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做些鸡零狗碎的事。
可如果占星楼可以大大方方挂出牌匾，楼众可以堂而皇之的走在街上。
遇到乞儿施些银子，可以自豪的说自己出身占星楼……
贾穆呼吸有点急促。“令主，真的能做到吗？”做到让朝廷承认占星楼，做到让占星楼可以在大夏各地重建。
宋依依点头。
“事在人为。”
“好，若令主能做到，属下等愿意任令主差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信服二字对于贾穆来说其实很难。
他生在江宁穆家，那是大夏顶级的豪门。自出生贾穆看到的听到的，吃的用的便都是极尽奢华。和奢华搭配的便是腐烂的人心。
家族内部为了争权，为了夺势，什么腌臜事都做的出。
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贾穆实在很难相信谁，也很少会真心为谁所折服。
“那我们一起努力，重振占星楼。”
“好。”贾穆笑着颔首。
“……令主怎么只和贾管事约定，难道我不能参与其中吗？”
石护卫有点不满意了。
“你多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子般撒娇。要来便来，谁还能阻止你不成。”贾穆挖苦他。
石陵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打趣了，而且还当着令主的面。
姓穆的最会装腔作势了。今日在宋依依面前竟然如此放开。
石陵觉得心中轻快了几分，可又有几分怅然若失……以前贾穆有什么秘密都会同他说，是不是以后贾穆会直接找令主大人汇报啊。
接下来宋依依提起赈灾具体事宜。
贾穆听得很认真，偶尔发表意见。
总的来说，他和宋依依想法不谋而合。
占星楼并不想当个‘老好人’，有人遇到困难可以求助占星楼，可占星楼并不打算做慈善。
说到底，占星楼总归是桩买卖。
做买卖便是想赚银子的。
这些年不管是贾穆接手后，还是前几代管事，都只有往里砸钱的份。
若不是因为心中有所期冀，谁会愿意填这个无底洞。
将来朝廷不再视占星楼为异端，能允许占星楼在大夏诸地重建……
接下来就是具体事宜了，占星楼什么时候出手？具体做到什么程度。即是占星……是不是要搞些噱头为好？
多是贾穆说，宋依依偶尔点头偶尔摇头。
石陵在一旁偶尔插上一句。
存在感不强，不过对于一个护卫来说，石陵已经很满意了。
既然已经有了具体行动事宜。宋依依想了想问道：“贾管事，现在可以透个底了吗？占星楼……到底能拿出多少银子？
或者占星楼经过数代蹉跎，尚存世几分余力？”
宋依依知道几代前占星楼确实势力很大。
与朝廷不同，占星楼其实更像一个大的商会，一个可以相助贫苦之人的组织。
也确实帮过不少人。
之所以现在私下里还被人津津乐道，就是因为当年确实做了不少善事。
可最终势力太大，惹得朝廷猜忌。
当时的主事人本也出身皇家，不甘就此沉寂，最终的结果便是朝廷对占星楼出了手，以至占星楼元气大伤，就此隐没。
说起来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占星楼直到此时依旧尚存，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隐在暗中。宋依依很好奇占星楼到底还有几分实力？
“……各地都有主事人，掌老五位，都已年过半百，都已经有了接班之人，多是自家晚辈。
看起来似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在暗中，诸人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多数是入不敷出的。
可这是祖辈的心血，大家也都勉励支撑着。
至于楼众……
小管事加上普通帮众，大约千人。
平日楼里无事，便做自己的事，楼里有事安排，他们便回占星楼。
至于银子数量……各处都有自己的账目，还有些是田产地契，一时换不了银子。
眼下能动用的，我手中有十万两。”
宋依依点点头，贾穆说的话也不能尽信，不过大体应该出入不大。
近千帮众，十万两周转银子。和宋依依猜测的差不多。
“诸地囤粮都是诸地自己的银子，这也算桩生意，赚了银子归他们自己支配。
若是需要设善堂，所需粮食报到我这里，由我折算成银子归还各地。”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贾穆索性就痛快开了口。
“毕竟隐没数年，一直暗中行动，难免有些错漏之处。
也会出现一些为了小利出卖兄弟的奸邪小人。不过整体来说，还算严谨，楼众也多是忠心耿耿的。”
丑话都说在了前头。
宋依依越发觉得这位穆家出身，化名贾穆的贾管事不简单。
“令主是不是好奇我既然出身江宁穆家，何必要插手占星楼？”
“……一个人银子太多了，要什么便能有人捧到面前的时候。大体就该追求精神上的富足了。
贾管事若不是这一挂的。
那自然便是身世上有些隐秘，即是隐秘就不必说出来了。
我只要知道贾管事是真心想要振兴占星楼。
而我会助贾管事一臂之力。”
贾穆：……
第一次被人堵得哑口无言。
贾穆其实编了套说辞，打算应付宋依依的。不全是谎话，真假参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