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隐意识

花田错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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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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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汗水在她身上闪闪发亮。她喘着粗气,用爪子在他胸口划了一下——伤口不深,但也足以划出血来,不过很快伤口就愈合了。她已经有所防备,但当感觉到他那又长又粗的杆子砸向她的……小腿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惊声尖叫出来。

萨斯基娅被掀翻在地,脸朝下摔进了尘土里。

流浪狗咧嘴笑着,将他的棍子插在地上,伸手把她拉了起来。她靠在练武场的墙边,警惕地看着他。一群矮人——还有几个精灵——在一旁欢呼、叫嚷,还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其中有些颇为低俗。每次这两个巨怪较量时,总会吸引来一群观众。

“公主打得像只狂野的平原尖叫兽,”流浪狗说,“本能不错,但不够精湛。有力量和速度,但缺乏技巧。”

“我以前从没和这么强的对手练过。”她承认道。

“你会学会的。”他举起了棍子。

她做好了会被打得浑身淤青的准备,朝他迈了一步。

一个小时后,她跌跌撞撞地走出练武场,揉着酸痛的肌肉。“这可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疼痛。”她抱怨道。

当然,自从流浪狗回来后的这几天,那种舒服的疼痛也没少过。萨斯基娅觉得他俩之间也就是单纯友好的肉体关系,不会再有什么进一步发展了,但她这巨怪的身体似乎对他欲罢不能。他似乎对她的肚子一直没鼓起来有点失望,一有机会就想改变这一状况。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伙计,她心想。前段时间,她例假推迟了好几个星期,开始担心会不会怀孕了。她先用自己神谕者的x光视觉做了自我检查,然后又去找了努伊勒,结果以一种挺让人闹心的方式打消了顾虑——她不能生育。曾经子宫所在的位置,现在只有一团特别密集的阿尔利姆。

这或许是好事。她可不想在这个世界目前这种状况下要个孩子。而且要是生个巨怪宝宝?她可完全没准备好呢。

萨斯基娅和流浪狗在湖里快速洗了个澡后,就前往挖掘现场了。多亏了德鲁伊们,住房短缺的问题大体上已经解决了,鲁希迪和萨斯基娅也终于有时间去做一件有意思但没那么紧迫的事了:深入探索老英格洛玛的废墟。

就在几周前,他们还以为自从这座城市的建造者——德伦加里灭绝后的几个世纪里,精灵、矮人和鲛人已经把废墟里有价值的东西都搜刮得差不多了。后来,鲁希迪在萨斯基娅的小地图帮助下,发现了一个考古学上的宝藏:一片深埋在地表废墟之下的古老隧道网络,埋得太深了,只有能借助神谕者魔法的人才能有望找到它们。

从那以后,萨斯基娅和鲁希迪一直在开凿一条新隧道,好和那些旧隧道连通起来。实际开凿工作主要靠鲁希迪的魔法,而萨斯基娅负责把挖出来的土运出隧道。流浪狗和巴尔德雷格从探险回来后也一直在帮忙。索里克也带着一群可爱的小家伙来过几次,说是要帮忙挖掘,直到米尔娜把他拽走了。

今天就是他们要打通隧道的日子。他们也不知道在下面会发现什么,但萨斯基娅敢打赌,肯定会有坟墓和发霉的古老骨头,说不定还有巨型蜘蛛呢。矮人和流浪狗要是看到了,肯定会乐坏了。

“下面进展如何呀?”她朝下面昏暗处喊道。

一个满身灰尘的矮人钻了出来,打了个小喷嚏,“嗯,萨斯基,再有一两个钟头,我们就能踏入很久很久没人走过的大厅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片刻之后,一个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男性矮人探出头来,一脸难为情的样子。没错,是巴尔德雷格。他回来后,他俩老是凑在一起,时间长到让人觉得有点可疑了。

他们四个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把挡在前面剩下的几米岩石搞定了。尘埃落定后,他们看到眼前是一条由光滑石块砌成的走廊,墙壁上镶嵌着蓝色水晶。那是……?

“蓝色阿尔利姆,”鲁希迪说,“和我们在石堡以及亡者圣殿发现的是同一种。”

不过,这些水晶的排列样式和她之前见过的很不一样。水晶呈复杂的螺旋状排列,而且似乎彼此之间没有相连。它们也是毫无活性的,甚至都没有一丝光亮从里面散发出来。

他们沿着隧道进入了一连串不同程度破败的房间。自从这个地方被遗弃后,不知过了多少年,凡是铁制或木制的东西早就生锈腐烂没了,但其他一些东西历经岁月却基本完好无损:陶土罐子、石椅,还有一些用途不明的水晶制品。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一圈大理石雕像环绕着一座水晶祭坛。

萨斯基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雕像。雕像所展现的这个种族,她早就不指望能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了。

“这就是德伦加里人的样子吗?”巴尔德雷格说,他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传说中德伦加里人和阿尔瓦里有亲缘关系。但这些……这些人看起来更像矮人呀。”

“不,不是矮人,”萨斯基娅说,“是人类。”

一共有三尊雕像,两男一女。全都赤身裸体,而且……身材很是丰满。雕像的耳朵是圆的,不是尖的。其中一个男人下巴上还留着胡子。不过他们都比矮人更高更瘦。他们的种族特征一目了然。

“雕像底座上写着字呢,”鲁希迪看着那个留胡子男人的脚边说道,“萨斯基,你能读懂吗?”

萨斯基娅对着那些奇怪的符号皱起了眉头。她看不懂,得再多看一些这样的符号,她的神谕者翻译能力才能搞明白它们的意思。

“我能读,”流浪狗说道,这让大家都很惊讶,“上面写着:潜伏于地下的莫格尔。”

“你到底是从哪儿学会读这个的呀?”萨斯基娅问道。

“我不记得是在哪儿学的这种语言了。”流浪狗说。

“莫格尔是古老的神只之一,”鲁希迪说,“我们族人叫他石父。据说他用阿尔格努姆塑造出了第一批矮人。”

“夜之萨尔西娅,”流浪狗翻译着那尊丰满女性雕像底座下的铭文。

“萨尔西娅是暗影女神,也是生育的守护神,”鲁希迪说,“有人说正是她的子宫孕育出了德伦加里人、阿尔瓦里人和鲛人。”

“这和通常描绘的萨尔西娅不太一样啊,”巴尔德雷格说,“这儿的她只有两个乳房呢。”

鲁希迪哼了一声,“是啊。娼妓们可很崇敬她呢。”

“奥凯尔,划过天空的火焰,”流浪狗看着第三尊也是最后一尊雕像翻译道。

“太阳神,”鲁希迪说,“要是传说属实的话,奥凯尔可是个十足的混蛋。”

“这意味着什么呢?”萨斯基娅问,“古老的神只怎么会是人类呢?”

“我不清楚,”鲁希迪说,“也说不准这些雕像是不是比我们先辈流传下来的故事更接近真相呢。”

他们继续默默地往前走,偶尔会发现石头上刻着的文字,这些文字倒是足以让萨斯基娅的神谕者翻译功能发挥作用了,但没有任何能解答她那些急切疑问的内容。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藏在石架后面的小房间。多亏了萨斯基娅的小地图和鲁希迪对石头的感知能力,他们才能找到这儿。

房间里有一尊小一点的雕像,不过头已经没了。

“梦者安杜伊斯,在梦中消磨长夜,”萨斯基娅说道。

“从没听说过这个人。”巴尔德雷格说。

“我好像以前听过这个名字,”鲁希迪说,“那是个古老的故事,也是来自众神时代的。安杜伊斯曾是萨尔西娅最宠爱的人,直到有一次她发现他和自己的一个侍女偷情,一气之下,就把他扔进了黑暗虚空,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在梦中消磨长夜,”萨斯基娅引用道,“这个‘夜’会不会指的就是萨尔西娅呢?”

“也许吧,”鲁希迪说,“很可能像这么古老的故事,也只保留了部分真相而已。”

“那萨尔西娅后来怎么样了?”萨斯基娅问道。

“阿贝利翁杀了她,还有其他所有的古老神只。”

“我在想……”萨斯基娅欲言又止,还没准备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在这些古老的隧道里四处转悠,寻找线索。这里可不像她原本预想的那样是个到处都是怪物的地牢。既没有找到附魔的宝剑,也没有装满金子的宝箱;没有怪物要去消灭,也没有陷阱要去避开。不过这样或许也好,因为萨斯基娅被自己看到的这些东西所蕴含的意义搅得头晕脑胀。

古老的神只真的曾经是人类吗?又或者是这些雕像的建造者——大概是德伦加里人——本身就是人类,所以按照自己的模样塑造了这些神只雕像呢?也许两者皆有可能?人类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其他一些智慧种族的祖先呢?

这些问题太值得思考了,当她走出隧道,迎面撞上加雷恩的时候,她还在走神呢。

“怎么了?”她看到加雷恩脸上担忧的神情,问道,“是那个刺客又出现了吧?拜托别告诉我是那个刺客啊。”

距离上一次谋杀已经过去好几个星期了。萨斯基娅原本都开始希望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刺客了。如果他的目的是在两个种族之间挑起纷争,那他基本上是失败了。这些谋杀事件实际上还在矮人中引发了一些同情,有几个矮人甚至给悲痛的精灵送去了礼物,还承诺会提供帮助。受到这种支持的鼓舞,德鲁伊们一直在帮矮人解决住房短缺的问题,用法术变出了成百上千的新房子。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得承认,他们的存在对这个聚居地来说是有好处的。当然,还是有一些矮人宁愿大家都受苦,只要能摆脱他们痛恨的敌人就行,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

“不是刺客的事,不是,”加雷恩说,“我带来的消息要严重得多。”

一股寒意涌上她的心头。

他们跟着德鲁伊来到了位于红林边缘新建的会议厅,一小群人已经在那儿聚集了——有精灵也有矮人。她认出了克维尔德、达利姆、努伊勒以及其他几张面孔。等大家都坐好后,加雷恩开口说道:“你们可能还记得,先知西亚德和矮人树木学家一起去调查那个失效的裂隙了,就是温加伦下面的那个。”

“嗯,”萨斯基娅说,“你们想确认它不再构成威胁了,还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办法来帮助我们关闭埃尔西亚诺尔的裂隙。”

“确实如此,”加雷恩说,“如你们所见,他们回来了。”

“哦,天哪,”萨斯基娅说,“它要爆发了,是不是?”

加雷恩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是的,萨斯基娅,恐怕是这样。提亚克林阻止了塑形者打通到地表的通道。但他们当时已经很接近了,非常接近了。现在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阿尔格努姆在阻挡那股烈焰了,而且撑不了多久了。”

“我们原本以为,随着时间推移,森林会自我修复的,”首席树木学家说道,他叫弗格莱瓦克,,“天哪,我们错了。另一个裂隙已经极大地削弱了辛迪尔,现在它已经没有力量去止住那股能量流了。”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萨斯基娅问,“我们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它吗?”

“不到一年了,”弗格莱瓦克说,“而且,不,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扭转现在的局面。这和另一个裂隙的问题是一样的。阿尔利姆燃烧得太剧烈了,没人能靠近它,而且我们也没办法加固它周围的阿尔格努姆。也许在我们都被冻死或者憋死之前,有一个裂隙会干涸,但要是两个裂隙都……”

萨斯基娅长舒了一口气,“好吧,那我们有什么选择呢?之前我们就基本排除了把所有人都从辛迪尔撤离的办法,那还是在我们觉得可能有几十年时间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呢。但也许我们得跳出常规思维了。或者说跳出树枝思维。飞艇,也许?哦,不对,外面是真空啊。”她转向达利姆,“你是个尼尔·阿姆斯特朗迷,对吧?你知道怎么造火箭吗?”

达利姆冲她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这对人类来说是一小步,但对阿尔瓦里人和矮人来说却是难以跨越的一大步。”

他说得当然没错。要建造能够在树枝间飞行的化学火箭,所需要的技术基础至少超出他们两百年的水平。就算他们掌握了所需的全部知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他们只有一些碎片化的知识——他们还得制造工具,用这些工具再去制造其他工具,如此反复,每一步都需要好几年的测试和调试。而且这还得假设这里的物理规律和地球上的是一样的,但显然不是,毕竟这里有像行星那么大的树呢。

除了火箭,其实有个挺明显的办法能让她自己离开这根树枝。她可以用自己已经用过几次的办法:进入‘之间’,然后从别的地方出来。也就是带着触手进行瞬移。

也许她在进行瞬移之前需要先看到目的地的景象。不过,也可能不需要。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事先也没看到这儿的样子呀。她的潜意识肯定有某种感知这个世界的方式,能为她选择一个合适的出现地点。毕竟,它可是把她直接放在了一个世界种子旁边,这不可能是巧合。她没理由怀疑在同一个世界里进行不同地点间的瞬移会有更多限制。

在她上次进入“之间”之后的几个月里,她试着重复这个过程好几次,不过是抱着试验的目的,但都没成功。她怀疑除非情况万分危急,否则她的潜意识不会允许她这么做。想必因窒息或寒冷而缓慢死亡算得上是万分危急的情况了吧?

但那也救不了她的朋友们,或者辛迪尔上的其他人。她没发现有什么迹象表明她能瞬移自身以外的任何东西——甚至连她身上穿的衣服都不行。这么想来,这整个思路可能就是条死胡同。

“如果不造火箭,矮人们当初是怎么在辛迪尔和老乌鲁格米尔之间往返的呢?”萨斯基娅问道。

“古老的传说里提到过很多办法,萨斯基,”鲁希迪说,“在这些办法里,我知道唯一真实存在过的就是我们先辈乘坐的沿着树干上下的巨型升降机。它在攀登者之门的围攻战中被毁掉了。更离奇的传说里讲到过在空中航行的船、驭龙者、绳索、不可思议的攀爬,还有只穿着身上那点衣服就往虚空里跳的呢。”

“攀爬并非不可能,”流浪狗说,“我就在这儿攀爬过。”

“从……另一根树枝吗?”萨斯基娅问道。

流浪狗上下点了点头,“格朗加。”

“格朗加,”她重复道,“你之前提到过这个地方。你还以为我是格朗加的公主呢。”

“你就是公主呀。”流浪狗说。

“那我确认一下,你是说格朗加不在辛迪尔上,它是完全独立的一根树枝咯。”

他又点了点头。

“这太疯狂了!”她脱口而出,“树枝之间肯定相隔好几百公里呢!你怎么可能在它们之间攀爬呢?那儿甚至有空气吗……?”

流浪狗点了点头,“树干里有‘血液’。‘血液’会带来空气。”

他说的“血液”,大概指的就是阿尔利姆。哦,当然了!阿尔利姆肯定既在树枝里流动,也在树干里流动,所以树干应该也有它自己的大气层!

“要爬好多天呢,”流浪狗补充道,“就算对巨怪来说也不容易,但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尽管这事儿挺有意思,但这信息对我们没什么帮助,”加雷恩说,“巨怪也许能承受这样的攀爬,但我们其他人可不行。而且辛迪尔的所有居民肯定都不行。光是到达树干那儿,对幼崽和老人来说就是一段不可能完成的长途跋涉。这得花大半年时间,而且我们还得穿越北方的焦土地区呢。”

鲁希迪皱起了眉头,“嗯,我虽然不想同意这叶……同意加里的话,但我确实觉得不管我们用什么办法,也就能带走一小部分人而已。”

萨斯基娅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思索各种可能性。树干周围有空气,这又是一个她之前没考虑到的奇怪物理现象。在地球上,就算有什么东西能把空气固定在那儿,气压也不会一路上都保持均匀。在树的底部,承受着成百上千个地球大气压的重量往下压,空气会稠密得让人难以承受。而在树顶,空气又会稀薄得没法呼吸。但她只能假设这个世界的情况不是那样的。

既然如此,也许气球或者飞艇可以沿着树干上下航行。不过它们很容易就会飘出大气层,到那时就没什么能阻止它们……基本上就是从这个世界掉下去了。也许可以用绳索拴住它们?

“我们可以试试一个办法,”萨斯基娅说,“达利姆,我稍后再跟你说这事。这个办法没办法把所有人都从这根树枝上运走,但如果我们必须在救一部分人和一个都救不了之间做选择的话……”

“同意,”加雷恩说,“只要我们别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最后一招上,结果错失了拯救所有人的机会就行。”

“嗯,我明白,”萨斯基娅说,“我还没打算放弃所有人呢。我觉得又到了——再一次——我试着联系我父亲的时候了。他可能是个混蛋,但他似乎比我们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些事。”

“你说过自从石之种子被毁掉后,卡尔本就一直没动静了。”鲁希迪说。

“嗯,”萨斯基娅说,“但我觉得部分原因是他只在他以前的据点里才来找我。最近的一个据点就是亡者圣殿——前提是你们没把那儿彻底毁掉。”她看向加雷恩。

“如果你说的是你以前的老巢,恐怕它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加雷恩说,“有个幸存者告诉我,提亚克林用剑刺穿了它的黑心。”

萨斯基娅困惑地皱起眉头,“它的心脏?哦,你是说基石呀!那可能不是问题。我们还有一块。我觉得它们是可以互换的。”

“我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萨斯基……”鲁希迪说。

“但你得照看聚居地呀,”萨斯基娅说,“我知道。我可以自己去,不过……”她转向克维尔德,“……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如果你还愿意做我的附庸的话。”

“我……那将是莫大的荣幸,萨斯基娅,”克维尔德说,“你觉得上次没成功是因为我们离节点太远了吗?”

鲁希迪哼了一声,“我觉得没成功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呢。”

萨斯基娅之前想让克维尔德成为自己附庸的那次尝试……挺尴尬的。因为他没有可供她吸收的施法媒介,她所知道的唯一办法就是她所谓的“鲁希迪办法”:把她未来的附庸带进“之间”,或者至少带进她在梦里进入的那个“之间”的版本里。所以,在一个令人无比尴尬的夜晚,他们挨着彼此睡觉,试图进入同一个梦境空间。但结果她没进入“之间”,反而发现自己梦到了,嗯,其他一些事情。显然,她在睡梦中动静挺大,还动手动脚的,可怜的矮人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鲁希迪当然逮着机会就会毫不留情地提起这事。

“我不确定,”萨斯基娅说着,狠狠地瞪了她朋友一眼,“和鲁希迪那次,我们是睡在石堡的控制室里。这可能就是关键所在。我觉得值得再试一次。”

那天晚些时候,他们出发了。以巨怪奔跑的速度,沿着加雷恩往返地表走过的路线,到亡者圣殿只需要四天时间。在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大洞穴,洞穴的一面墙上有楼梯。楼梯底部附近的一条隐蔽隧道里不断散发出阵阵强烈的热浪。那条隧道肯定通向加雷恩跟她说过的那个地方,就是石匠们施展漏斗术的巢穴。她现在可不敢靠近那儿,里面肯定全是熔化的阿尔利姆。

这段旅程最后要通过一条非常狭窄的隧道,爬行着穿过,那种感觉很是幽闭,之后就到了一座桥以及桥后面的瀑布那儿。距离她上次踏入这里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但那些记忆依然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她记得在这条隧道口和鲁希迪争论,想让她别管自己继续往前走。当时如果她试着挤过那条隧道,追赶他们的人很容易就能追上,而她就会被困在那儿,动弹不得。所以她当时选择在自己选定的地方——瀑布后面的岩架上——去面对那些精灵。

当加雷恩落到她手里的时候,她试图为他求情,保住他的性命,却不知道那些被选中者对自己族人的生命有多漠视。那可不是她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鲁希迪当时气坏了。萨斯基娅还记得在那德鲁伊试图夺回他的法杖之后,朋友在她耳边低声说的话:“在他杀了你之前,杀了这个滑头的混蛋!”

在那之后的片刻间,如果有机会的话,萨斯基娅可能真的就那么做了。

她还记得提亚克林的剑刺穿自己时的感觉,那种震惊和恐惧。她摔倒下去,就跟她之前做的那些梦一样。然后……

“你为什么停下来了,萨斯基娅?”克维尔德问道。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仅此而已,”她说,“在这个地方发生了好多事。哪天我再跟你讲讲吧。”

他们转身离开桥,很快就来到了控制室。正如加雷恩提到的,基石碎落在地上。但底座完好无损,就等着插入一块新的基石了。她很乐意满足它这个需求。

随着基石膨胀填满插槽,墙壁周围蓝色阿尔利姆的图案焕发出光彩,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她。

当她触碰基石时,有一条信息在等着她:此地已被破坏。建议立即撤离。

萨斯基娅哼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呀?

她输入信息:我想让这个矮人,克维尔德,成为我的附庸。你能帮忙做到吗?

基石:正在分析……

一道光柱出现在矮人周围,他惊得叫了一声。

“抱歉,”萨斯基娅说,“站着别动。我觉得这不会伤到你的。”

“你的话……可没法让我放心啊。”克维尔德说。

光熄灭了,又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基石:兼容性超出附庸转化的最低可行阈值。你想继续吗?

她表示同意。好几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她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克维尔德的头耷拉了下来,她在他倒下之前扶住了他。她在冰冷的地板上挨着他躺了下来,眼睛已经开始不停地眨动,慢慢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她醒来时看到克维尔德站在她身旁,脸上满是敬畏的神情。

“那……那就是你真正的样子吗?”他问道。

这次的经历和她收鲁希迪做附庸那次挺相似的。只是没有浏览朋友的记忆那部分,而且阿贝利翁和她父亲也都没出现来妨碍或者帮助她。从她的角度看,就好像那只长着翅膀的利维坦身后拖着的一根藤蔓——也就是潜意识——附着在了克维尔德的后脖颈上。但她知道他看到的可能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因为正如卡尔本常说的那样,他们在“之间”这个六维零空间里看到的一切大多都是隐喻性的。

“我不知道,”萨斯基娅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金属……玩意儿。”他说。

“哦,没错,那就是我呀,”她笑着对他说,“我就是个玩意儿。”

他脸红了,“我没法描述得更清楚了。你看上去很大,是金属质地的,还有翅膀和旋转的叶片呢。”

“嗯。我觉得你可能和达利姆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我看到的可不是那样,鲁希迪看到的也不是。实际上,我都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在‘之间’那个地方,一切都是主观的。”

这就引出了一场关于“之间”到底是什么的讨论。她根据父亲告诉她的那点有限信息,尽力做了回答。说到这儿……

“在那个梦里没见到卡尔本的踪影,”她说,“我再给他几天时间让他现身。要是到时候他还不出现,我就当他不会出现了,咱们就回去。与此同时,咱们看看……”

萨斯基娅低头看向自己的界面。果然,出现了一面新的双面镜,上面有克维尔德的脸,就在鲁希迪和加雷恩的旁边。她试探性地启动了它,立刻就觉得眼前出现了重影。目前看来,还算顺利。她调出了自己的小地图以及其他一些界面物品给他看,并向他解释了它们的用途。克维尔德泰然自若地接受了这一切,还表现出了矮人式的那种兴奋劲儿。

“现在……咱们来看看你能不能施展魔法。”她说。

能,他能施展魔法了。

克维尔德之前由于没有自己的施法媒介,施展法术的能力受到了极大限制。就凭他现有的条件,他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成了一名结界魔法的操控大师——结界魔法是石匠术里不太需要魔力精华的一个方面——但他以前顶多也就是让地上的一块石头晃一晃而已。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有了施法媒介: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体内的阿尔利姆网络。现在他成了一名真正的石匠师,是全世界仅存的两名石匠师之一。克维尔德除了结界铭文相关的法术外,只会为数不多的几个其他法术,而且对它们的掌控也不太熟练,但看到他把一大块石板都悬浮起来了,萨斯基娅对他的魔力就不再有任何怀疑了。

让他去摆弄他的新本事后,萨斯基娅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希望能睡个长觉。尽管刚才在基石前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但她还是挺累的。这样也好,因为她打算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或者说在她父亲愿意搭理她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多睡睡觉。

她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但也有些沮丧。做了个挺不错的梦,可梦里根本就没有卡尔本的影子。她很快和鲁希迪、加雷恩联系了一下,然后就回到克维尔德那儿,希望他还没把自己给炸飞了呢。

没有,他还在那儿。

不过……

这个金属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

“怎么做到的!?”她说,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那可是个高阶法术呀,我以前从没见鲁希迪施展过呢。”

“是基石,”他说,“里面有个……法术库,就等着被……”

“一个法术库?你现在才发现这个?”

“嗯,之前它一直对我隐藏着,直到……”他指了指她。

“直到你成了我的附庸,”她说,“鲁希迪知道这事吗?”

“我觉得她不知道。据我所知,在……之后,她就没怎么和基石打过交道了。”

“哦,哇哦!”萨斯基娅说,“真可惜我们没早点发现这个。要是你们俩能获取卡尔本的全部法术……里面有没有什么法术能帮我们应对那些裂隙呢?”

“嗯——没有——也许有吧,”他说,“不是石匠师的魔法。但可能会有办法。那个法术库可不只有……还有其他的法术。有死灵法术,对,不过也有其他系别的魔法。还有其他世界种子相关的内容呢。”

“其他世界种子?哪些呢?”

“我不清楚。我认不出这些法术。上面也没说它们来自哪儿。我只知道它们不是石匠师的魔法。而且我发现了一个……”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睛盯着基石。

“你发现了一个……?别卖关子了呀!”

他皱起眉头,“上面提到了……束缚……世界之血。”

“世界之血……是指阿尔利姆吗?”

“也许吧,”他说着,像矮人那样耸了耸肩,“有能加热世界之血、冷却它、让它凝固、让它流动的法术。还有能改变其他法术的法术呢。”

“你是说像元魔法那样的?”

他茫然地看着她。

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太不可思议了!要是我们能找到能施展这些法术的人,他们就能解决我们所有的问题了!好吧,就算只能解决最大的那些问题,那也很不错了……”

“也许吧,”他又重复了一遍,“但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呢?这种魔法可能来自阿尔博尔·蒙迪上任何一根树枝上的任何一个世界种子……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啊。”

“嗯,”萨斯基娅说,“但这好歹是个希望呀!是摆脱困境的一种可能办法。咱们看看能不能再找到更多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她把手按在基石上,发送信息:我在哪儿能找到涉及阿尔利姆操控或者元魔法的世界种子呢?

基石:主人的眷属啊,我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萨斯基娅:你知道我在哪儿能找到它吗?

基石:大图书馆里可能有你要找的答案。

萨斯基娅:那大图书馆在哪儿呢?

基石:大图书馆位于乌鲁格米尔的学者之环。

萨斯基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这个信息转告给了克维尔德。

“乌鲁格米尔,”他说,“但那可是……”

“死地呀,”萨斯基娅说,“没错。就算我们有办法到那儿,那也不是我们能生存的地方。肯定还有别的办法。你继续在基石里找找看。我去楼上的实体图书馆看看。”

图书馆里剩下的只有烧焦的书籍、撕碎的卷轴、破损的马赛克和扯烂的画作了。精灵们离开的时候把这儿洗劫一空。她皱着眉头,让自己的界面把在这场破坏中幸存下来的有意思的东西都标记出来。结果显示出来的只有波根杜布勒日记的残页,而这些她早就读过了。

她在各个房间里转来转去,查看第一次匆忙探索时可能遗漏的东西。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只看到灰尘和废墟,一种苦涩、空虚的感觉涌上心头。所有有价值的东西不是被毁掉了就是被拿走了。

回到克维尔德那儿时,她发现他还像她离开时那样盯着基石看呢。

“有发现吗?”她问道。

他抬头冲她笑了笑,“没有,不过我学会了怎么把金子变成铅。”

“不能变回来吗?”

“不能。那个法术叫疯狂黄金术。”

“我觉得有人是想搞怪呢。”

三天过去了,她父亲还是没露面,也没找到任何关于能施展元魔法的人的线索,她已经开始这么称呼这类人了。克维尔德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在尝试新法术,挖掘基石的秘密,可她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对于一个想睡觉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个理想的状态。

“咱们回去吧。我觉得咱们已经把这儿能利用的都利用上了。克维尔德,把基石拔出来后,你也还能访问那个法术库,对吧?”

“应该可以,”他说,“咱们走之前可以测试一下。”

快速测试了一下,发现把基石拔出来后,所有信息对他们来说依然都还在,于是他们二话不说,就沿原路返回了。

四天后,当他们从西边接近新英格洛玛时,萨斯基娅心里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看了一眼小地图,证实了她的怀疑。小镇上一片热闹景象,同时一小群灰色的点正从东南方向靠近。

萨斯基娅飞奔上山坡,她的朋友们正在那儿观察着那些在浅水中行走的蓝白色裸体身影。

是鲛人。

“萨斯基,你来得正是时候,”鲁希迪面色严峻地说。

“就来了几个而已,”萨斯基娅说,“而且我的小地图没把他们标记为威胁。”

“他们中间可能有风暴法师,”巴尔德雷格说,“最好别假定他们是无害的。”

“嗯,”鲁希迪说,“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鲛人在距离小镇还有几百米的浅水中停了下来。四个女性和三个男性,每人都拿着长矛和弓箭。队伍最前面那个身上有纹身的女子引起了萨斯基娅的注意,不仅是因为她那非人类般完美无瑕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还因为她握长矛的方式——手紧紧握着靠近矛尖的地方——这就暴露了她的意图。萨斯基娅心里清楚,她的手指下藏着阿尔利姆呢。

“他们想谈判,”鲁希迪说,“咱们出去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鲁希迪挑了萨斯基娅、巴尔德雷格、加雷恩和努伊勒陪她一起去。三个不同的种族并肩走着。希望这能给新来的这些人传达一个正确的信号。

萨斯基娅一直留意着那个风暴法师,只要一有魔法施展的迹象,就准备冲过去保护同伴。他们走近时,风暴法师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张开嘴,好像要说话——

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笑容变成了痛苦的扭曲表情。她扔下长矛——那只是一根普通的、没有一点阿尔利姆痕迹的长矛——伸手去抓自己的喉咙。鲜血从她的手指间流出来。然后她向前栽倒,把水染成了深红色。

萨斯基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和同伴们惊愕地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和她一样,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鲛人们发出了惊恐的叫声,立刻行动起来,把弓箭和长矛对准了萨斯基娅他们这一伙人。

其中一个鲛人在仅仅二十米的距离外直接朝鲁希迪射了一箭。萨斯基娅猛地向前冲去,在空中抓住了那支箭,而就在这时,一支长矛从她刚才站的地方飞了过去。

又有一个鲛人倒在水里,眼睛中了一箭。

萨斯基娅急切地寻找着放箭的人。岸边有些矮人已经拉开了弩弓,但她没看到有人在装填弩箭。而且,他们得是世界级的神射手——还得运气超好——才能在那个距离射中两个鲛人。

在那儿!当她往左边看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转开了。

“是那个隐形刺客!”加雷恩喊道,显然和她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开始施展灼热树液术。她都不知道他不看着目标怎么能指望击中呢。

萨斯基娅回头看向鲛人,又有一个鲛人掉进翻腾的波浪里,她不禁缩了一下身子。

在剩下的这群鲛人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年轻女子举起了一支长矛,矛杆上明显闪烁着阿尔利姆的光芒。那个风暴法师——这次是真的风暴法师了——正准备施展排斥漩涡术,就是之前萨斯基娅和他们这类人交手时给她造成很多麻烦的那种空气护盾。那也许能保护她免受那个神秘狙击手的攻击,但萨斯基娅很怀疑这个施展速度较慢的法术能不能及时施展出来。而且现在风暴法师暴露了自己,她就会成为首要目标了。

萨斯基娅纵身一跃,“哗啦”一声巨响落入水中,落在风暴法师身前。她一把将她抓起来,身体蜷缩着把这个受惊的年轻女子护在怀里。就在同一时刻,一支箭射中了她的后背,她感觉一阵剧痛从中箭的地方蔓延开来。

有毒。

不是麻醉剂,而是厉害得多的毒药。那火辣辣的剧痛正稳步朝她的胸口蔓延。

在她怀里挣扎的鲛人用长矛朝萨斯基娅的喉咙刺来,不过不是把它当作施法媒介,而是当作一件简单的近战武器。

可不能让她得逞,萨斯基娅心想。她一把夺过了鲛人手中的长矛。就在这时,一股暖流涌进了她的身体。

哦……糟糕。

风暴法师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支长矛,此时长矛上已经没有一丝阿尔利姆的痕迹了。

她的界面上,在其他附庸的旁边出现了一面新镜子。镜子里风暴法师的脸上带着一丝愤怒。萨斯基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虚幻的手指按下了那个能切断风暴法师魔力的按钮。

她依然紧紧抱着新收的附庸,呕吐着倒在了水里,有那么一阵子,她只感觉到疼痛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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