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乖巧地点着脑袋，嘴上应着“好”，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时间了，如果他到训练馆的时间超过十点，那是肯定不会把肖指导叫过来陪他训练的。
身心俱疲的师徒两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才闭眼靠在椅背上假寐，一直安静到车子停在先农坛体校门口，司机师傅出声提醒到达目的地。
王楚钦睁开眼睛，同时张嘴打了个哈欠，双手捂在眼睛上使劲搓了两下，才跟肖指导一起下车。
“眯了一会儿更困了。”王楚钦撇了撇嘴，生无可恋地迈进先农坛的大门。
肖指导跟在他后面，时不时就要提醒孩子一句注意自己的精气神，让弟弟妹妹们看见奥运冠军天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怎么做出一个好榜样。
王楚钦这时候想起来张继科的话了，肖指导的话十句能听进去一句就不错了，这会儿他就是这个状态，肖指导跟个小蜜蜂似的在那嗡嗡嗡，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听进去一句。
轻车熟路地走到张指导办公室，王楚钦敲了敲门，张指导抬头冲他招手，满脸宠溺地笑道，“让我看看谁家的奥运冠军啊。”
一句话给王楚钦说脸红了，肖指导还在旁边笑，俩人进去坐在沙发上，王楚钦不好意思地道：“您就别调侃我了，还奥运冠军呢，人家都骂我32强。”
张雷指导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个句号，将文档保存好，起身走到待客的沙发区域，坐在靠近王楚钦的单人沙发上，伸手摩挲着他的头发，慈爱地笑着说：“32强怎么了，国家会记住你的付出，京队会记住你的牺牲，团体和混双咱们依旧是冠军。”
王楚钦鼻子一酸，一把抱住张雷指导，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就要撒娇，“我当时就在想，哪怕能再往前打一轮呢，我跟莫雷加德打就没输过……”
张雷指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神示意肖指导说两句话，别一会儿给小孩整哭了。
肖指导避开视线，专心忙活着手里烧水泡茶的活，哄孩子这种事，当然是谁招惹的谁哄。
张雷指导没办法，只能拿出自己的必杀技，拍了拍王楚钦的脑袋，安慰道：“你在我这从小到大就没输过，我相信你，下次交手我们赢回来。”
这话要多假大空有多假大空，偏偏王楚钦抬起头直视着张雷指导，满眼希冀地问道：“真的？”
张雷坚定地点头，“真的，我是不是从小就跟你说这话，输过的比赛不算输，下次只要能赢他，在我这里你就是常胜将军。”
肖指导撇撇嘴，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压在嘴边掩盖掉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这能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pUA小家伙们的胜率百分之百，就没失败过。
王楚钦吃这一套吃的死死的，立马就从悲伤的氛围里把自己抽离出来，主动给张雷指导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我都要困死了，您开会的时间能不能稍微短一点，我想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拍杂志，拍完杂志肖指还让我去训练，命都快交代在这了。”
肖指导就默默地看着王楚钦演这一出戏，这出戏明面上是诉苦，实则充满了告状的嫌疑……
张雷指导捏住王楚钦耳垂，面色微冷，轻斥道：“我把肖指导请过来容易吗，你还怪人监督你训练了？”
王楚钦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瘪了瘪嘴给张雷指导的手指掰开，辩解道：“我可没怪，我重点在您开会能不能时间短点～”
“你还是第一个跟我提这要求的，让你坐那开个会，又不是让你主持会议，不至于啊。”
肖指导给自己续了杯茶，跟张雷指导吐槽道：“你还不了解他？他宁愿去训练都不想坐那开会。”
王楚钦往后一靠，跟在自家客厅一样放松，左看看肖指导，右看看张指导，俏皮地嘿嘿笑道：“主要是往那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太无聊了。”
“一会儿自己去拿个本跟笔，过来开会，自己也不知道带着。”张雷指导嫌弃地剜了他一眼，王楚钦一摊手，理直气壮地说：“我回家还能缺了我的本跟笔？！”
“行了，别贫嘴了，马龙估计也到了，走吧，会议室。”张雷指导看了眼时间，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起身招呼道。
肖指导也一饮而尽，起来走到张雷身边，笑道：“今天这个会跟我的关系应该不是特别大吧。”
张雷边往外走，边跟肖指导唠，“别说，跟你还真有点关系。”
“那你先给我说说，我一会儿好摸鱼。”肖指导直言不讳，张雷听完也笑了几声，摇头无奈道：“你俩还真是师徒啊，这不想开会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新周期京队也要往国家队输送培养苗子，大头之后就是u19的黄友政跟u15的孙杨，可能需要……”
张雷的声音随着他跟肖指导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王楚钦的耳朵里，王楚钦眯着眼，盯着两人的背影一脸不爽，这俩人就没一个说等他一下的。
无人在意的王楚钦自己走到张雷的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柜子，从里面翻找出来一本有些破旧的笔记本，掀开封皮，第一页空白处竖着写了三个字——王楚钦。
这是他还没进国家之前，在京队训练的时候用来写总结的本子，进入国家队之后，张雷指导就把这个本子收了起来，放进他办公桌最底下的柜子里面。
王楚钦轻轻摸了摸本子上自己的名字，脑海中持续浮现出他在京队生活的片段，情不自禁之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弧度。随手从笔篓里拿出一根笔，王楚钦带上本子，脚步轻快地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门外，马龙靠着门框，一手捏着本子一角，自然垂落在腿侧，一手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只是往屋里瞄了一眼，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王楚钦快步小跑过去，“龙哥，你咋不进去？”
笔头往屋里杵了杵，马龙皱着眉，有气无力地道：“还有十分钟才开始呢，我在外面站会清醒清醒，不然坐那干等着，都用不了十分钟，我就睡着了。”
王楚钦嘴角一咧，也学龙哥样子，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也等会儿再进去。”
“这大晚上的，为了让你参加个会，张指协调了两天参会人员的时间。”马龙透过走廊的窗户，看着外面已经染黑的天色，不禁摇头感慨。
王楚钦一愣，旋即瞪大眼睛，惊呼道：“我靠，为了我？！”
马龙斜睨了他一眼，好笑地说：“对啊，不然谁家好人晚上八九点开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楚钦双颊瞬间红透了，嘴里不断重复：“卧槽、卧槽……我多大的脸啊……”
马龙抿着嘴偷笑，故意逗他，“这会你不来还真开不了，别紧张，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长辈，怎么舍得怪你。”
王楚钦压力更大了，哭丧着一张脸，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怎么还都是长辈啊，我不行一会儿进去直接给大家磕一个赔罪吧。”
“瞅你那点出息，张指导都没说什么，而且偶尔一次，他们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一会儿进去你挨着我坐就行。”马龙不逗人玩的时候，王楚钦感觉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人。
临近会议开始前三分钟，马龙跟王楚钦从外面挪进来，王楚钦还在想要不要道个歉，手臂一紧，已经被马龙拽着往最后面的位置走，挨着一个教练坐下。
“再等三分钟开会，先强调一下这次会议的重点，一个是巴奥周期结束之后的复盘总结，一个是洛奥新周期的人才培育计划，需要我们规划出未来四年的大概发展框架。”张雷指导坐在主位上，简单阐述了一下会议内容。
王楚钦脸上皱巴巴的，靠近马龙，小声道：“怎么又复盘总结啊……”
马龙笑笑，贴着他的耳朵说：“这个跟你不太有关系，主要是让教练总结的，到你这简单说两句就行。”
“教练？”王楚钦嘴里念叨着，眼睛不自觉瞄向挨着张指导坐的肖指导，肖指导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惹他生气了，但王楚钦心里门清，一眼就看出来他家老肖只是在走神摸鱼。
王楚钦心里暗道：老肖啊老肖，不是头头不陪你，实在是龙哥带我坐的这个位置太诱人了，比你旁边好一万倍～
“大头，关一下门。”张指导指了下门口，王楚钦立马站起来过去给门关上。
“好，现在会议开始，先从肖指导开始吧。”张指导笑眯眯地看向肖指导，肖指导轻轻呼出一口气，掩盖住他想叹气的冲动，十指交叠架在桌子上，把在体总复盘的那一套话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王楚钦听着直打哈欠，张雷指导却听的认真，京队的各位教练也都时不时会提笔记录一些重点。
“大概就是这样，经过这次巴黎的经验和教训，之后京队在培养人方面，还是需要多加强这方面的训练。”肖指导说完，张雷点了点头，“嗯，这次巴奥之行辛苦肖指导了。”
“应该的。”肖指导跟着互相客气两句，张雷示意下面的人挨个发言。
王楚钦跟马龙哈欠一个接一个，终于轮到马龙的时候，马龙干脆一抹眼睛，手背上被打哈欠时刺激出来的眼泪打湿了一片，站起来发言，顺便醒一醒神。
“针对这次的奥运会，复盘之前呢，我要先说一下王楚钦，混双之后的断拍大家都知道吧？”马龙眼睛在会议室里环视一圈，见众人纷纷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说：
“断拍之后，紧接着单打失利，双重打击之下，王楚钦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在团体比赛中一局没输，这份精神在后续的教学中，是非常有必要让我们的小队员去学习的。”
张雷指导认同地敲了敲桌子，补充道：“马龙说的很有道理，我们京队一直以来为了给国家输送人才，在对小队员的培养上，都会刻意去培养他们的集体精神和集体荣誉感，但一直以来也都是空口去说，现在有王楚钦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就要好好利用起来，多去给孩子们拿楚钦举例，灌输进去这个思想。”
王楚钦坐在那一脑袋问号，他甚至都怀疑这个会少了他开不了的原因在这，少了他去哪找活生生的例子去。
“楚钦，你觉得呢？”张雷指导看向王楚钦。
“啊？”王楚钦突然被cue，傻愣愣地疑问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赶紧回道：“嗷嗷，我觉得挺好的，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王楚钦身上，看着他在那傻笑。马龙翻了个白眼，脚尖在桌子底下踢他，王楚钦缩了缩腿，手掌握拳堵在嘴边轻咳一声，正儿八经地补充道：“这次断拍事件吧，说实话对我影响是比较大的，但单打失利的影响其实要比断拍还大，之所以能快速调整，还是因为就像张指导说的那样，我们从小在京队接受的教育就是祖国荣誉和集体利益大于一切，也是潜移默化的功劳吧，当时团体赛近在眼前，我也没想太多别的，就是觉得这是升国旗的比赛，我不能拖团队后腿，也是一直在积极调动自己。”
“所以，我觉得张指导说的拿我的经历去给小队员们举例也好，教育也罢，我都没什么意见，并且也十分认同这方面教育的重要性，一切听领导安排。”
王楚钦说完，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几秒钟，随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鼓掌，掌声听的王楚钦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张雷指导赞扬地对着王楚钦点头，最后总结道：“不管是马龙的传帮带精神，还是王楚钦的集体精神，都是我们京队一直没有丢掉的东西。技术不行可以练，心术不正必将走向一条不归路，所以这方面的教育是一定要不折不扣的传承下去，只要乒乓球还在，京队还在，京队的精神就一定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