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宋坤躺在冰冷的床板上。
过去怎么没有觉得，这床板有点硬呢？
姬馜不自觉的缩进他的怀里，小声呢喃：“夫君，我冷。”
宋坤紧紧地抱住了她。
一夜无话——
第二天，宋坤带着宋震和嬴政下水捕鱼，恰如三十三年前。
“二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宝刀未老啊！”宋震呵呵笑道。
“哈哈哈。”嬴政将手擦干，笑道，“宋兄一直都这样厉害的。”
“好了好了，你们别吹捧我，赶紧去准备些柴火。”
坐在河边的姒离惊喜问道：“要烤鱼吗？”
“是的！”
“好耶！”
站在一旁的扶苏，还是第一次见到母后这副模样，他目瞪口呆。
至于随行的王翦和白仲，更是抹了一把汗。
“天底下，能驱使陛下办事的，唯有腾瑞单于了。”
他们不敢靠近去看，只能在远处围观。
在这一刻，他们好像终于理解，陛下为何对腾瑞单于如此敬爱了。
不止是外戚这层身份，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故事。
嬴政撩起袖子，他哼哧哼哧的跟着宋震一起去搬运干柴。
有寺人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嬴政呵斥离开。
就这样，一群下人看着主子们在劳动，他们只能站在不远处干看着。
宋乾麻利的在杀鱼，宋震和嬴政在生火。
“宋兄，可以开始了。”
宋坤今天一共捕了九条鱼，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烤。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第一条鱼烤好，他先递给嬴政。
“政哥，尝尝。”
嬴政轻轻咬下一口，眼神大亮：“这味道——”
“是不是跟以前不太一样？”
宋坤笑道：“确实不一样，我加入了新的东西。”
他指了指旁边的黄色粉末：“这是孜然，烧烤神物。”
自从征服中亚和西亚后，李信带回来许多好东西，极大的丰富了中原人的味觉。
第二条鱼，宋坤分给姬馜。
宋乾见到，他打趣道：“哎呀，你小子，居然不给我这个兄长？爱夫人爱疯了。”
姬馜耳根子都红了，她将烤鱼递过去，小声说道：“大兄，给，给你，吃。”
“哈哈哈。”宋乾大笑，“弟妹不要慌张，我只是随口一提。”
宋坤瞪了他一眼：“明知道我家夫人胆子小，你还开玩笑？”
“罚你最后吃！”
“啊，不要呀！”宋乾哀嚎，引得宋震和姒离掩嘴偷笑。
宋坤还真是说到做到的，他果然将最后一条鱼才给宋乾。
不过，芈彧心软，早在她接到烤鱼时，就分了一半给丈夫。
至于宋文狸和宋辛夷两个小伙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尴尬的杵在原地。
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比较惧怕二叔的。
这与宋坤的身份无关，而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
他们就是宋坤一手带大的，小时候经常坐在二叔的肩膀上，嬉戏打闹。
“哎呀，鱼不够。”
宋坤才发现，站在一边吞口水的王翦和白仲等秦将，没有烤鱼分。
“没事没事，腾瑞单于不用照顾我们的。”
嬴政瞪了眼：“让你们去准备些鱼，哪来那么多废话？”他清楚宋兄的习性。
王翦和白仲等人后知后觉，一队秦卒赶紧跳下河去捞鱼。
宋坤乐呵呵的继续烧烤，他是最后一个吃的。
“嗯，熟悉的味道，真不错。”
姒离疑惑：“熟悉？”
宋坤只能干笑着，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嬴政能听懂其中含义。
......
由于嬴政只安排打理，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种田。
众人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田间虽无荒草，但是光秃秃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们所怀念的，终究还是过去，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因为大家都长大了。
宋坤和嬴政并肩躺在禾垛上，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
禾草是王翦派人找来的，花心思布置了一整晚。
嬴政知道了，他没有说什么。
只是微弱的草木香味，让他找到了一些童年的感觉。
“宋兄，你说，如果三十三年前，王父忘记了他在邯郸还有一对母子。”
“如果三十三年前，我没有机会归秦。”
“如果三十三年里，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
“会是怎样的光景？”
宋坤嘴里含着狗尾巴草，淡淡回道：“人生之路，不管你如何选择，都一定会有遗憾的。”
嬴政自嘲一笑：“可是，我没得选。”
“我从出生开始，一直都活在别人安排的剧本里，从一个人人唾弃的质子，到万众瞩目的秦王......”
“我这一生，好像过得太一帆风顺了，母子和谐，夫妻恩爱，兄友弟恭，除了童年那段黑暗的经历，后续再都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
“有时候我会在想，是不是因为宋兄你的到来，让我本该充满悲剧的人生，从此变了命运。”
宋坤默了默，随后回道：“哈哈哈，可能吧。”
原来时空的嬴政，被吕不韦压制了九年，后来亲弟弟成蟜背叛他，赵姬要情人不要他，经历了嫪毐之乱，还有很多次濒临险境的刺杀......
而现在，一切都不见了。
不知不觉中，宋坤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嬴政扭过头，认真的看着宋坤，说道。
“谢谢你，宋兄。”
宋坤愣住：“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
“没事。”
宋坤一个鲤鱼打滚跳起，看得出来，他即便已经年迈，身体素质依旧很好。
他伸出手，将嬴政拉起来。
“天黑了，是时候回家了，他们都在等我们呢。”
这一幕似曾相识，让嬴政瞬间回到三十三年前。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时间，相同的两个人。
宋坤完全是没有经过脑子，下意识说出来的话，还有动作。
“好。”嬴政把手接过去，借力站起身。
......
“宋兄，如果当年，我们没有离开这里，会怎样？”
嬴政再次抛出这个问题，他也许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想要确定一下。
宋坤默了默下巴，经过一番思索后回答道。
“如果，我们还在这里，大概率会死在战争之中。”
“你，我，他们，都要被赵国强制征兵，被送上战场。”
“你千万不要以为，没有发生过的未来，就一定会美好的。”
这个回答，让嬴政顿住脚步。
宋坤拉上正在发呆的嬴政：“别想了，珍惜当下。”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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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坤已经走远，嬴政还愣在原地。
直到对方喊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
“来了。”
嬴政快速跟上，跑到宋坤身边。
“宋兄，我想吃鱼了。”
“？？？”
宋坤神色一滞，随后大笑：“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捕鱼。”
“你还记得，当年小时候的你，可以冬日夜游横渡吗？”
“自然是记得的。”嬴政笑了笑。
回想起过去那段日子，虽然辛苦，但是给他带来的好处，却是无穷无尽的。
首先是练成了健康的体魄，小时候的日子太苦，让他非常瘦弱。
嬴政的身材其实也不错，与宋坤差不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同样肌肉线条完美，有八块腹肌。
其次是磨练出坚持不懈的优良品德。
正是因为宋坤严厉的训练态度，让他迫不得已的咬牙坚持。
健身，是以“年”为计量单位，前提是要落实去练。
一直喊口号的人，是永远都无法强壮起来的。
正是因为童年时期的这段经历，让嬴政形成了雷厉风行的性格。
最后是，彻底改变了他自卑自弃的性格。
宋坤通过激情演讲，慢慢唤醒了嬴政深埋心底的自信心。
那时候的小嬴政，问的最多一句话就是。
“我真的能做到吗？”
宋坤总是斩钉截铁的回答：“我相信，你可以的！”
一个被长年累月霸凌的小孩，多多少少性格都会有缺陷。
要么暴躁，要么胆小。
幸好有宋坤的出现，在嬴政幼时纠正了他的心理问题。
......
两人蹲坐在河边，一左一右的坐着，看着河面上的浮标。
突然——
嬴政的鱼竿动了，他连忙站起身，用力一甩，一条大鱼在空中荡出水花。
“厉害啊，政哥！这么快就钓上来？”
嬴政微微一笑：“都是宋兄教导的好。”
“哎，可不能如此说道，你现在之所以有本事，最应该感谢的人，理应是你自己。”
宋坤这句话，让嬴政再次陷入沉思。
他没有再反驳，即便心里有不同的答案。
个人努力固然重要，还有一个极其关键的因素是，他遇到了最好的引路人。
宋坤的突然出现，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人生才能一路平坦。
钓了许久，宋坤颗粒无收。
他脱下袍，猛地扎进水里，嬴政见状，同样跟了上去。
这一幕，可把岸上的侍卫给吓坏了，王翦、白仲脸色一青。
不是，陛下啊，你都几岁人了？怎么还跟孩童一样，下水戏耍呢？
在他们看来，这根本不是捞鱼，而是去玩。
“你们，快下去，务必要保证陛下的安全。”
“对了，还有腾瑞单于的。”
“唯——”
十名侍卫褪下甲胄，跟着下水。
没想到，下一刻，宋坤抓起一团水，泼向嬴政脸上。
嬴政只是微微一愣，装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好啊，竟敢袭击朕！”
“哈哈哈，来啊，追上我。”
宋坤知道对方不会生气的，因为小时候的他们，一直都在玩这个打水仗的游戏。
两人在湍急的河水中，比赛游泳速度。
不知不觉，就将那十名侍卫抛之脑后。
“还愣着干嘛？快跟上啊。”王翦是真无语了，你们这群榆木头，能不能懂点事？
十名侍卫后知后觉，然后他们发现，坏了，自己居然游不过陛下和腾瑞单于。
这么猛的吗？
本以为自己是练家子，没想到在两位君主面前，只是旱鸭子。
......
也不知道是嬴政故意让的，还是真的游不过，他始终保持在宋坤后方。
就在快要抵达对岸的时候，宋坤突然感觉右脚抽筋，使不上力气。
他痛苦的龇牙咧嘴，右腿僵硬的在水中伸直。
嬴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游过去查看。
“宋兄，你怎么了？”
“抽筋了，或许是旧伤复发吧。”
宋坤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的右脚后跟还没康复，即便距离上次在秦勍联谊运动会上复发，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嬴政揽住宋坤的肩膀，一点点的往前面划去。
水流冰冷湍急，再加上负重一人，显然透支了太多体力。
嬴政没有闷声，只是默默地继续往对岸。
最终，他将宋坤撑到岸边，自己则是艰难的爬上去。
两人仰头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累吗？”宋坤扭头望向嬴政，问道。
嬴政摇摇头：“还好，只是先前一直忙于政事，疏忽锻炼了。”
“哈哈哈，你也知道啊？”
宋坤大笑：“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说的吗？”
“时间挤挤总会有的，忙，不能成为偷懒的借口。”
“嗯，我知道了。”嬴政暗暗点头。
这些年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工作六个时辰以上，久坐让他的腰总是感觉刺痛。
自从来到邯郸郡之后，在宋坤的陪练之下，他感觉舒服多了。
至少，刺痛不再发生。
宋坤随手摘下一根狗尾巴草，顺便丢给嬴政一根。
“你一定要把身子养好啊，这样方能长寿。”
嬴政笑道：“人终有一死，长寿又如何？”
“确实不如何，至少，你不会让后人失望。”
“后人？”嬴政疑惑问道。
“想不想知道，后人是如何评价你的吗？”
嬴政摇摇头：“不想！”
这个回答，倒是让宋坤惊讶。
“为何？”
“没有意义！我只要做好分内之事，不留遗憾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