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副堂主陈樱被逼婚后，整个焦州仁义堂就透着肃杀的气氛，
城东的院子，内外守备人手多了一倍有余，连着杂役处都换了不少新面孔，
原本贺小柒也是要从方青牛身边换掉的，为了这事方青牛找到了杂役处管事的范涛，这人是颜若开年少时的小厮伴当，如今成了总管内外俗物的大管家，送了五十两银子的礼，才答应小柒留在他身边。
副堂主陈樱十几天都没回总堂大院，不光是她，连裘千鹤、齐界这几个都很少露面，
反倒是散落四镇的分堂，几个分堂堂主受命带着精锐霹雳手返回总堂驻扎，
譬如凤阳镇的李忠新、祁镇的杜骏、苦荷镇的钱大海这几天都在总堂议事，唯独河曲镇的徐国忠抱恙未回...
城西一间雅致小间内，方青牛、钱大海两人对坐叙旧，
这地方是柳常玉推荐给他的，可以确保没有总堂的耳目，
方青牛让小柒暗中约钱大海来聚聚，心里是有些顾虑的，
“钱大哥，两月不见你还好吧。”
“嘿嘿嘿，托兄弟你的福，给总堂交的银子虽然还不及任务的七成，但堂主宽厚并没有责怪我，反倒夸奖我给他引荐了你这样一位少年英雄，听说你在徐国忠那儿立了大功了，骆家三个家老折在你手里，兄弟你厉害啊！”朝这个当初不起眼的少年竖了个大拇指，是真佩服这个少年，竟然有这样恐怖的武学天赋。
“嗨~都是弟兄们合力的功劳，也有运气的成分，颜堂主夸大了。”
“对了，你嘱咐的花溪居免租的事已经办妥了，王掌柜让我带谢给你，说你如果回去务必要去他家落脚，王家的丫头也想你的很呢~嘿嘿嘿”
“沁儿么？呵呵呵，忙过这阵子是要回去看看她的。说正事，钱大哥这次回总堂是有什么差事？”
“呃~不瞒你说，回来都三天了，堂主除了时长勉励奖赏外，并没有交代具体的差事，我今天来还想问你呢，把老李、老杜和我叫回来一定有大事，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带这么多外镇的弟兄回来。”
“钱大哥，在我面前就别拘着了，这四周没有耳目，今天我叫你来，就是不想你受到无端牵连...”
“哎...行...咱哥俩掏心窝子说，两周前据说堂主当众逼迫副堂主嫁给漕帮少主，这事情确实不地道，不过这些年裘长老、齐界、老魏这些人总是一口一个大小姐，这让堂主心里多少都不痛快！”
“没错，表面上是这样...”
方青牛把赤金矿险些送命的事前后说了一遍，里面蹊跷的委任和明知必败的局势钱大海一听就回过味来，但方百棠的事只字未提，虽然他信得过钱大海的为人，但不想徒生事端，就只是把自己客观的经历和推理说了一遍，把钱大海震惊的目瞪口呆。
“难道...堂主自己为了独揽大权，竟然真的外通敌人让本门兄弟白白送死！”
“人心难测，这场漩涡远比你想象的更大，更危险，我叫你来是想劝你，尽可能离焦州远一点，一旦陷进去再想抽身就难了。”
九月，耸立的山城昼长夜短，天气炎热不堪，
相比三个月前第一次踏足这座州府大城时的拘谨，今天的方青牛早已经对这座繁华都市奢靡的生活见多不怪了，灵虚袋里的银子怎么都花不完，每月还有总堂的人送来月例银饷，柳常玉定期还把两成干股的分红送到他的客栈，这些曾经在青牛村见都没见过的巨大流水，如今对他而言反倒提不起半点兴趣。
“与骆青彪一战，隐约有突破的预感，这个月感觉越发明显，每每全力催动内劲的时候都有一股气流直冲颅顶，经脉中力量炸裂像是在寻找一个破口向体外溢出。”
这些天强烈的瓶颈感让方青牛心生烦躁，将破未破的境界与不久后可能直面的强敌，让他的心情不由得浮躁起来。
灵虚袋里拿出那本很久没有翻看的《练气法》，上一次看还是三境小成，收效寥寥，这次再看顿觉恍然。
“晨起，无念无意无我，开天灵阳顶沟通天地，以人为壶引元气自然入体，催诀汇聚如溪，周身行走贯通五体，周天往复方为有效......”
“开天灵阳顶...我的内劲上冲颅顶，难道就是关键？”
老戴不在身边，没有过来人指点，全凭自己对书中几句话的猜测，方青牛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天还不亮，他一人一马赶到焦州城旁的“朝闻峰”峰顶，按照本地人的说法，这座山峰是焦州城第一个看到朝阳曙光的地方。
“就是这里！”
灵虚袋里取出一个静心蒲团，随手放在峰顶临崖的最高处，
直面红光隐显的东海方向，盘腿坐下，缓缓闭上双眼，
此时，遥远的天际线露出一个火红的丝线，这红色浓重而娇艳，温暖而不刺目，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火红的丝线逐渐升起，变成一条弯弯的丝带，乃至一整个烧红的铁饼，
随着朝阳升起，朝闻峰顶一片金色流光。
“就是现在！”
方青牛整个人沐浴在金色流光下，“固本培元功”护住经脉，全力提劲运功，
“诶~嗨！”
身体里内劲运转提速，他毫不犹豫直接开启“爆劲”，体内庞大的内劲在四肢经脉间陡然疯狂提速流转，如同潮汐风暴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肉和皮肤，
“啊~”静坐蒲团上感受着巨大的内劲翻涌，狂躁的力量因为全身静止盘坐而无处发泄，整个人如同高温燃烧的锻铁炉子一样，里面不断的扇风燃火，将一动不动的生铁烧的红艳滚烫，
“脏腑和四肢好疼...！”浑身急剧疼痛，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脸颊、鼻翼流淌，
“是这个感觉，内劲运转达到一定的强度，开始寻找经脉薄弱处突破本体，头顶好疼啊~”
痛归痛，方青牛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强忍颅顶的剧痛，继续催动爆劲状态下的狂暴内劲，以他目前的能力最多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
如果此时停下，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猜测和尝试，突破一阶又不知道要凭什么生死机缘了，
他这种性子，用戴长风的话说就是“你小子优点虽多，缺点也一样不少，牛脾气上来了，刀架脖子上都不知道回头...”
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此时就是内力最鼎盛的最后一刻，下一刻将迎来力量的急速衰竭，
“不成功，便成虫......”把心一横，用死力汇聚最后一波内劲形成潮汐，沿着经脉周天加速至巅峰，两排牙齿咯吱作响近乎要咬碎了，
“现在！啊~~啊~~啊啊~~给老子~~破！”
“啵~”灵识中似乎一个屏障啵的一声破裂开来，内劲洪流如地热岩泉从破口喷涌而出，
就在此时，方青牛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一双倒竖的剑眉猛的挣脱痛苦的束缚，赤红色的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中隐隐闪烁的金色辉光，紧绷的肌肉和扭曲的面孔都在这一刻如沐春风异常舒畅。
“突破了...哈哈哈哈...突破了...”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内劲顺着阳顶破口飞速流逝，简直就是鼓足气的皮球被扎了一针”无力的苦笑着，全身上下连抬手都费劲，如果不是身下浸湿的蒲团提醒着刚经历的痛苦，谁都不知道这朝闻峰顶此时正见证一个武者的蜕变。
持续的内劲流失持续了一刻钟左右，方青牛任由自己体内的功力尽散，身体就像沸水煮过的茄子无精打采。
待到身体里最后一点点功力都消散殆尽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嘶~~哈~~太美妙了~~”
一股又一股天地元气顺着洞开的阳顶倒灌入体，根本不需要催动任何法诀，天地间的自然元力就像活的精灵，欢笑着冲进这具空旷的躯体，填充行进枯萎的脏腑经脉，让他重焕生机，哦不，是蜕变后更大的生机！
“《练气法》里开篇就说过，贯通阳顶意在打通与天地间的沟通桥梁，天地元气首次进入躯壳，把溃散的经脉重塑成气脉，算是正式踏入二阶“气感阶”武者的行列。”
高兴归高兴，方青牛立刻冷静下来，立即从灵虚袋里取出《练气法》，
双腿盘坐，面前展开四境“吐纳篇”，身体顺着阳顶还在不断吸收四周的天地元气，但吸收速度越来越慢，他知道这个过程不久就会结束，此时如果什么都不做，无异于巨大的浪费，
“书里说的明白，只有首次破阶入境才会元力灌顶，以后都要靠功法沟通天地，抓紧机会巩固境界要紧！”
打定主意，立刻按照书中所录的吐纳引气的法子，把涌入体内混沌的元气汇聚成流，在尚不凝实的气脉中引导流动，随着元气流动，四肢百骸仿佛被淬洗一般，股股暖流滋养身体，每一个汗毛都舒爽的竖起来，
方青牛几年后才知道，他这误打误撞的做法是多少武人都曾经抱憾终身的！
除了登云府这样的高门大派，其余一般的江湖门派或者野路子的二阶武者，几乎都曾经在首次破阶入境的关键时刻浪费过一个莫大的机缘，就是首开阳顶时利用天地元气倒灌淬体的机会！
因为二阶武者单纯靠吐纳养气的办法，沟通天地以气淬体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而第一次开阳顶天地元气蜂拥灌顶，元气循环取用不止，如果抓住这个时机用合适的功法淬炼体魄，则是事半而功百倍的机缘了。
淬体强度不同，往往造成二阶武者的潜力差异巨大，就好比同样是容器，一个碗和一个坛子所能装的水量迥异，淬体程度更高的武者就是一个大坛子，体内元气蕴藏更大，爆发的力量和可持续性远胜同境武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静静的感悟天地、吐纳调息，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直到体内元气充盈达到顶峰，这场元气盛宴才告一段落，
“结束了...不再倒灌入体，反倒隐约随着呼吸缓慢流散，难怪要每天吐纳摄取啊，看来不到六境形成“气海”，武者的身体还不足以长期储藏元气。”
活动了下盘坐久了略有僵硬的四肢，感受着充满生机与力量的新躯壳，一种重生为人的快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修行啊！难怪无数人为之痴迷！不仅仅代表力量与权力，更是对天与地、山与海、生灵与万物的重新认识，仿佛达到一个更高的生命层次！”
思绪所及，就在这金光璀璨的朝闻峰顶，
方青牛运气绕体，脚踩虬龙游身步，一套百幻掌全力施展，
与他此前练习的不同，这次运用的是体内磅礴的元气，念之所及，元力激荡！
这恐怖的威势，足足比他与骆家那一战强上一倍有余，如果以他此时的功力，用不着爆劲也足可以让骆家五个家老丧命当场。
“果然，同样的功法威力远超一阶，体内现在元气与内劲并生共存，但身体底子强了一倍不止，对付普通一阶武者都不需要动用元气，用消耗最小的内劲就能制敌，只有对上二阶以上的高手才需要催动元气之力。”
此时，焦州城某处，
颜若开、周震江这两个江湖巨擘刚刚完成秘议，
一旁喜笑颜开的青衣公子，更是朝着颜堂主连连躬身称谢，
“颜叔，这事要是办成了，楚南一定厚礼相谢，未来漕帮与仁义堂就是同进共退的铁盟。”
“哈哈，公子客气啦，阿樱这丫头脾气是倔了点，公子以后恐怕要花些手段调教一番，不过我仁义堂定然是支持公子的，自古以来嫁夫随夫，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
三个男人应声大笑，仔细听，好像有那么点阴恻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