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路小白出门办事，孟婉兮亲自守着病重的路轻轻。
孟婉兮知道路小白今夜出门做什么，却也知他大概徒劳无功，可她没拦着路小白。
流言是这世间最不受控的东西，过了今日，宁王妃孟婉兮的声名已毁，甚至孟氏一族的女子都会受到连累，可她无处辩驳申冤。
仅凭一个路小白，还有他底下那二三十号人，能做成什么事呢？
定西侯府不在皇城内，往来行人不知凡几，不能溯源。
就算勉强能溯源了，京都不是江湖，不能杀人灭口，否则必定震慑朝野，事情将愈演愈烈。
她也不能去鸣冤诉苦，因为宁王萧熠身份尊贵，因为她确实婚前就失身于他。
孟婉兮靠着床榻，看着路轻轻憔悴的脸，眼泪顺着眼眶一颗颗往下掉，浸湿了锦被。
她也不能羞愤去死，若自己出了事，路轻轻今日为她受的伤，又算什么呢？
孟婉兮想起萧熠，恨自己怎能眼瞎到这一步，少时讨他欢喜的萧熠，和如今这个心硬如铁的萧熠，早不是一个人了。
绿竹看不过去，打算隔着屏风，着人给孟婉兮再安个床榻————总不能路轻轻躺床上，做主子的孟婉兮只能靠在床榻边，静静地抹眼泪吧？
孟婉兮摇摇头，声音极低地道：“你先替我拿两瓶蔷薇露来，再把门关上，谁也不许放进来。”
绿竹无奈，只得依言行事。
蔷薇露极香，玉兰居也跟着满室生香，孟婉兮衣裙发鬓皆已乱了，杏眸空洞地看向床榻，视线却不能聚焦。
路轻轻还在昏睡中，是她遇到的最好的酒伴了，不会劝她少酌几杯。
在醉意升腾里，时间和空间都变得模糊晃荡，孟婉兮的意识也跟着摇摆不定，忍不住就含泪笑了出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且再喝它一大杯。
......
“吱呀——”
好似过了很久，玉兰居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了。
孟婉兮听到动静，迟钝地将目光转向门口，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要让人进来吗？”
她以为自己很生气，声音该是歇斯底里，可原来声音极低极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至少逆着光，推门进来的那人丝毫不慌，连问都不问就踏进了门槛里。
孟婉兮迟钝地将视线向上挪，看到了一道极美的身影，身穿华服却不减身段风韵。顺着华服再向上看，她看到了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孟婉兮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恍惚着，试探地，喃喃道：“娘亲？”
来人正是沈娉婷。
沈娉婷叹了口气，转身上好门栓，才走到孟婉兮身边，心疼地将她搂进怀中，叹息道：“娘的兮儿受大委屈了。”
孟婉兮还没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又眨了眨干涩红肿的眼睛，不敢侧头去看，细声问道：“娘亲，娘亲怎么来了？”
“娘亲不放心你。”沈娉婷看她脸颊一片红肿，鼻头擦得都起皮了，心疼又无奈地道：“你这般失魂落魄的，明日还怎么跟娘亲去京兆府，看娘亲状告宁王爷呢？”
孟婉兮的心脏怦怦乱跳，侧头看向沈娉婷温柔的眼眸，再次确认道：“告宁王萧熠？”
沈娉婷点点头，道：“娘亲明日要去京兆府递状子，告宁王空口污人清白，让世人以为我孟府教子无方，让将士在边疆寒心，让社稷大臣声名受累，娘亲要他当场写下告罪书，还我儿声名清白......”
孟婉兮怔怔地看着沈娉婷，道：“娘亲，你不怕吗？”
“怕啊，娘亲怕输了这门官司，护不住我的兮儿。”沈娉婷将孟婉兮的碎发别到脑后，慈爱地道：“可兮儿，娘亲更想告诉你，女子的清白没那么重要，活着最重要。”
孟婉兮抓住沈娉婷的手，试图将自己发凉的脸埋进沈婷婷的掌心。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沈娉婷的脸，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终于在醉意的蒸腾下，迟缓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
“娘亲，你真的来了，你来看兮儿了！”孟婉兮像孩童一样，忽然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在熟悉又陌生的哭声中，路轻轻终于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着抱在一起的沈娉婷和路轻轻，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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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居外，路小白找到沈嬷嬷，恭敬地跪下，行了个晚辈礼道：“路小白愿拜嬷嬷为师，请嬷嬷收路小白为徒。”
沈嬷嬷笑道：“先说说，你今夜出去伤人还是送银子了？
“都没有。”路小白挫败地低头，道：“无论我是动手伤人还是给钱，事情都会因为我的作为而更严重。”
“还有几分脑子。”沈嬷嬷点评道：“那你怎么要拜老身为师呢？”
路小白认真回道：“小白学艺不精，前几年武师教的，都已经学完了。可还是不能护住主人和姐姐，桃夭剑是利器神兵，小白不能用出十之一二，心中惶恐。”
沈嬷嬷也不上前扶起他，淡淡道：“那你又如何确定，老身能教得了你？”
路小白认真道：“嬷嬷对小白和姐姐有赠神兵之恩，无论是姐姐的灵蛇鞭还是我的桃夭剑，都是江湖仅见，绝非凡品，沈嬷嬷定非常人。”
沈嬷嬷点点头，道：“我可以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路小白忙道：“嬷嬷请讲。”
沈嬷嬷淡淡道：“一来，我要带走你姐姐，跟着我养伤，为她重塑筋骨。”
路小白又行了个礼，认真道：“此乃大恩，但仍需问过姐姐，由她自己做主。”
沈嬷嬷挑眉，道：“你姐姐不是都听你的吗？”
路小白却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违背姐姐自己的意愿。”
沈嬷嬷又笑了，道：“不错，是个好弟弟，等她醒来我自己问她吧。二来，我要你每个月抽出十五天的时间，跟着我练武。”
“这......”路小白犹豫。
沈嬷嬷冷下脸，道：“怎么，连这也不行吗，如此怕苦？”
路小白苦恼道：“嬷嬷见谅，小白不怕苦，只是我和姐姐都不在主人身边，没人......”
“你姐姐我自会带走。”沈嬷嬷却道：“至于二小姐，她也得自己学着点，不能总赖着你。”
路小白辩解道：“是小白非赖着主人不走......”
“没差别。”沈嬷嬷打断他，道：“从明天开始，每个月你至少得花一半的时间跟着老身，你可愿意？”
“小白愿意的。”路小白怕她反悔，忙应允下来。
到时候他再偷偷溜回来，只要瞒过沈嬷嬷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