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姚盼盼闲的浑身难受，她不想跟村里的姑娘学做衣裳做鞋，也不想去扫盲班学认字去，现在上学认字有啥用，还有二十年形式才会好转，才会真正的尊重文化人，那时自己都三十多了，考大学都没资格了，学了也没用。再说，自己前世好歹是大学毕业了，以后装个样子混个高中证，招工进城就行，让她做地里刨食的老农民，那可不行。
既然在家里呆着要长毛了，就带两个弟弟出去转转吧，也该给自己的亲爹姚余粮一点教训了，真当自己是个软柿子呢，可以随便捏！
破衣烂衫的姐弟三个在纺织厂的家属区要了三天饭，头两天，姐弟也不说话，见人就跪着喊饿，第三日才见人哭诉自己是厂里保卫科姚科长的孩子，在村里没活路了，进城来找亲爹，又是被亲爹打怕了，不敢上前，才想着出来要饭的。
这可是桩大事儿，这几天在自己门口要饭的竟然是姚科长的孩子？姚科长两口子那可是体面人，吃穿用度都讲究，咋能让孩子出来要饭呢？
等赵书记赶到时，姚余粮正跟几个孩子拉扯呢，好说歹说的让孩子回家去。几个孩子也不省心，见他抱着脑袋就躲，一边躲还一边喊着：“爹，我们不饿，真的，我们不要饭了，别打我们，别打我们！”
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赵书记也来了，叫人拉住追得几个孩子抱头鼠窜的姚余粮，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姚盼盼坐在地上先是一顿震耳欲聋的嚎啕大哭，把这阵子心里的郁气都哭出来了，心里舒坦了，才沙哑着嗓子说：“爹爹跟乡下的娘离婚了，娶了城里的大小姐，当初说好我们姐弟由爹爹抚养的，可后娘不肯给粮食吃，我们实在是饿的没办法了，出来讨饭吃，爹爹嫌丢脸，要我们回村子里挨饿呢！”
赵书记怒了，这姚余粮的家事儿咋就没完了呢？“姚余粮，你上次说每个月给孩子们十块钱的家用的，为啥没给？”
“给了，给了的。”姚余粮忙辩解道。
“没给！”姚爱国尖着嗓子嚷道：“我爹说，他手里的钱不凑手，家用先欠着！”
围观的人群顿时就炸了，家用能欠着，肚子可不能欠着，没东西吃就得饿死，怪不得逼得几个孩子进城要饭来了。
家属区的家属们对着姚余粮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一句’第一纺织厂搞破鞋花样多’的话在城里的几个国营厂子都传遍了，今年厂里举办的联谊都被取消了，钢铁厂、铁路局、机械厂等大型的国企职工都不肯跟纺织厂搞活动处对象，这事儿害了厂子里多少家的大龄男女只能屈就找了肉联厂、服装厂、鞋厂这些集体所有制的工人当对象，光是每个月的补贴福利待遇就跟大厂子的工人差上一大截，为这儿，赵书记和妇女主任王大姐被工人们好一顿埋怨，王书记在年底工人大会的投票中落选了优秀工作者的称号，王大姐直接落选了妇女主任，现在成了工会的一名普通干事。
赵书记落选后气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现在这气还没消呢，又是这个姚余粮，又是他的家事儿，闹得整个家属区沸沸扬扬的，赵书记觉得这姚余粮这个糊涂蛋不好好治治是不行了，当面跟自己答应的好好地，背后就搞些小动作，真是不拿他这个书记当回事儿吗？
赵书记黑着脸宣布道：“姚余粮停职处理家事儿，张大勇暂时代理保卫科的科长一职！”
姚余粮懵了，赵书记咋了，之前不是一直跟自己是一条线上的吗？从解放战争开始，自己可一直是赵书记手下的兵啊，建国后，自己是跟着他的脚步进的纺织厂，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的，就几个毛孩子闹得一点小事儿，就把自己停职了？
赵书记此时不愿意看见姚余粮那张拎不清的脸，一个长得不咋样的新媳妇，就把他迷成这样了，乡下媳妇不要就不要了，孩子总是亲生的吧，也不要了？一个人要是真的能这么无情无义，也实在是不能倚重的，赵书记打算重新审视姚余粮这个自己人。
赵书记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姚余粮目光深冷的看着姚盼盼，冷冷的开口道：“说吧，你想咋办？”
姚盼盼捏紧口袋了的水果刀，知道不能把姚余粮惹急了，咽下口水开口道：“为啥断了我们的家用？难道，你真的打算饿死我们？”
“放心，以后我会按时给你们送去的，再也不会断了你们的家用的。”
“不行！”姚盼盼知道今后的几年，饥荒会从南到北的慢慢蔓延，就算姚余粮现在答应的好好地，真到了要饿死的边缘，人就会不再要脸面了，到时，人人挨饿，讨饭的人多了，自己再来闹，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姚余粮怒了，问道：“那你说，想咋办？”
“你去你们厂的财务，借支出三年的家用给我，以后，我不会再来城里找你要饭吃的，三年后，我就长大了，可以挣工分养活自己和弟弟们了！”
“不行，你知道三年得多少钱吗？三百六十块，都快赶上我一年的补助了，我以后咋还？”
姚盼盼冷笑一声，说道：“这是欺负我们不识数呢，你一年的补贴是五百六十四，我们姐弟三年的家用不过是你七个月的补贴，哪里就是一年的补贴了？”
姚余粮惊讶的看着姚盼盼，这个丫头算的挺精的，说的还头头是道的，看来是有备而来！
“要不，先支出一年的吧，厂里的财务也不能平白放着这么多钱。”
父女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下了二百六十块钱，姚余粮带着破衣烂衫的三个孩子到了赵书记办公室，请赵书记做了见证，然后到财务室支出了钱，算是两清了。
姚盼盼揣着钱，先带着两个弟弟在城里的馆子里吃了一顿大肉包子，然后，买了几把木锨，准备在家里挖个深洞，放进去两个酱缸，把亲娘给的两麻袋麦子磨成麦粉，藏进酱缸里。今年旱成这样了，明年，村里只会多种红薯玉米的耐旱产量高的作物，这麦粉以后怕是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