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李雅然，许彦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在这十一年间，自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务必守护好李雅然，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可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她还是受了伤，她甚至性命难保。
此刻许彦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自大，又有多么轻敌。
他总以为自己能够轻易突破范诗扬设下的壁垒，就能确保一切万无一失。不曾想，范诗扬所图巨大，非一草一木能轻易满足。
人性，果真才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自己不是范诗扬，始终没能算到他真实的意图。
范诗扬，你明明真爱她，可为什么偏要对她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呢？
许彦回过身来，紧紧抓住李雅然的双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李雅然，李雅然，我不走！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地方暂时非常安全。”
李雅然疑惑地看向许彦，许彦立即向她解释：“范诗扬毕竟不是傻的，他早就考虑过，不会让你意识的复制品轻易逃去外面的世界。因此这里对于她们来说，就是范诗扬设下的结界。你也可以将她们看成病毒，而范诗扬在这里设下了十分牢固的防火墙。”
停顿了几秒，许彦继续说道：“况且刚才你出神的时候，我还对这里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在范诗扬的防火墙基础上，又加强了一层防护。在那个‘李雅然’还没有成长到足够强大的时候，她暂时无法到达这里。”
“可如此一来，我们还能出去吗？许彦，是不是除非死，否则我这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了？病毒？呵，原来他只将我当成一个病毒吗？我在他眼中，就是一串没有感情的数据而已。”
“我只是一串数据，我和那些‘李雅然’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永远留在网络之中好了。这或许就是范诗扬口中的永生吧。呵，我只是一串数据。”李雅然语气凄凉。
“不会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许彦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雅然，无比坚定地承诺。
可下一秒，许彦就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他猛地低头看向李雅然的右腿，“李雅然，你先冷静一点。我有一个问题需要问你。”
“什么问题？”许彦严肃的声音让李雅然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
“就是你现在清楚地记得我是谁对不对？那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吗？”许彦问得小心翼翼。
而此刻的李雅然，也微微偏着头，仔细思考着问题的答案，“相遇？我们是怎么相遇的？”
李雅然本以为答案会脱口而出，可她的眉头逐渐拧紧，却仍旧没能从记忆当中搜寻出关于她们初相识的画面。
“相遇？许彦，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了？我记得我们在房间里争执，我记得你替我和燕燕买咖啡。相遇？许彦，我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和李雅然的错愕茫然形成鲜明对比，许彦的脸上只剩下了然与无奈。
直到这时许彦才彻底明白，原来曾经的落败，只是范诗扬为了麻痹自己而采取的手段。他终究棋高一着，他早就算出了自己必将落败。
看着眼前苦笑着摇头的许彦，李雅然的内心更加慌乱了，她不住地追问道：“许彦，你说话呀！为什么我完全记不起来我们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相遇的？我明明记得你教我学习滑板，我们一起拍摄视频，我还记得你教我跳舞的事情。没错，你跳舞很棒，燕燕非常崇拜你。可你为什么要跟燕燕分手？”
许彦沉默地听着李雅然努力回想他们的过往，那过往当中的每一件事，都与他无关。
原来范诗扬竟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这样的角色吗？原来人类的记忆竟然如此脆弱，取代，发生得轻而易举。
此时此刻，整个区域的数据都在以每秒两万次的频率发生着变化。
任许彦拼尽全力，可手速始终拼不过意念，他终究无法力挽狂澜。
“发生么了什么？究竟怎么回事？”李雅然眼睁睁看着整个山洞的墙壁剧烈地晃动着，那些精美绝伦的壁画，开始整片整片地脱落。
“许彦！”李雅然伸出手来，试图抓住许彦，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许彦深知为时已晚。
范诗扬筹谋多年，他以为自己能见招拆招，却不曾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达不到他的癫狂。
许彦指了指李雅然的右腿笑得绝望：“雅然，你低头看一眼你的右腿呢。”
“我的右腿？”李雅然在剧烈的晃动中努力保持平衡，同时伸手掀开了裙摆。
两条完整无缺的腿立即呈现在眼前。
“我的右腿它怎么了？这不是好好的吗？”李雅然终究还是失去了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许彦想要上前将李雅然扶起，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拼命将他朝山洞外拖去。
“是呀，你的右腿，它已经完整无缺......”
话一出口，整个洞顶的石块纷纷开始掉落，洞内的岩壁也朝内挤压过来。
许彦拼命地朝李雅然奔去，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尝试将她带出绝境。
可与既定的程序相比，许彦所做的这一切更像是徒劳。
纵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纵然他已经无限接近力量的极限，却依旧无法和那股莫名的引力进行对抗。
许彦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雅然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与下坠的石块之间。而李雅然眼角的那滴泪，更像是直接落在许彦心上，终将浸湿他的一生。
*
“啊！啊！啊！”
许彦愤怒地扔掉具象化装备，同时重重地在键盘上敲打，拼命地发泄着内心的无助。
眼前的电脑屏幕上只剩下一片不停闪烁的字母，任凭许彦如何努力，都无法重新夺回对电脑的控制权，再进入之前的网络。
在他三十余年的人生经历中，这是第二次经历这样的绝望。
第一次是透过行车记录仪，看到许硕驾驶着失控的汽车撞向李雅然。
“喂，你鬼嚎什么呢？你电脑不花钱买呀？即便是单位的东西，也不能给你这么造呀！下次我一定给你拍成视频，找领导告你一状。”李世杰人还未进到帐篷里，就已经听见了许彦发自内心低吼。
他一个闪身入内，迅速将肆虐的黄沙关在帐篷之外。“哎呀我这眼睛，差点就睁不开了。你走之后，那风是嗷嗷的吹。许彦，你是不是知道有沙尘暴，所以提前跑回来了？”
李世杰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朝许彦走去。
可当他看到那些疯狂跳动的字母时，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吧？需要帮忙吗？不行就我们两个一起干他丫的！”李世杰将手搭在许彦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询问。
可许彦始终沉默，并将电脑朝前面推了一下之后，两只手臂颓然地搭在椅子两侧。
半晌过后，许彦才略带哭腔地开口：“阿杰，怎么办？怎么办？都怪我，是我太自负，我就这样看着她消失，我弄丢她了！”说完，许彦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认识许彦这么久，李世杰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崩溃。毕竟印象之中的许彦既狡黠又稳重，永远都运筹帷幄。
李世杰从没想过，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竟能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若不是遇到极为痛心之事，他定不可能如此失控。
“弄丢了谁？在哪里丢掉了，咱就去哪里把她找回来便是。”李世杰扫了一眼屏幕上闪过的字母，尽管那些字母跳动得极快，可他还是能够依稀辨认出一些来。“究竟是谁，竟有如此高的水平，把我们许彦都打得落花流水，我倒想领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