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吧。”
“陛下……”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怔愣一瞬后，又不约而同的收回目光。
一个是为了隐忍怒意，一个是企图逃避。
林婉宁眼眶微红，只这一眼，便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将真心捧出来递给他之后，再想将他当成帝王，将自己当成一个只尽本分的嫔妃，真的很难，她真的做不到。
看他的每一眼，听到的每一声婉儿，都让她无比心痛。
裴玄清掩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攥紧，她又用尊称。
在找到她那一刻，想着她一个人待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一定吓坏了。
他满心担忧化成无尽的心疼，只想着好好安抚她，完全没注意到她当时的状态已不对劲，她当时已与他疏离到用了尊称。
后来看出她不是一个人，这一个下午或许都有人陪着她，想到她不曾置身于危险之中，他有些庆幸。
虽然生气愤怒，可没有什么比得过她的安危，哪怕是裴玄煜护着，只要她没事，不就是与外男独处嘛，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不信任她，他已经在极力忍耐怒意了，可面对她这副欲言又止，明显不愿与他解释什么的样子，他还是难以克制。
她与裴玄煜之间，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事吗？
裴玄清脑海中各种想法交织，最终握紧的拳头还是缓缓松开，拿起筷子如往常一般为她夹菜。
他还是努力说服了自己，罢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好。
餐桌上的氛围异常古怪，是二人从未有过的各怀心思的静默。
话本子里说，二人之中，爱的深的那个人，总是最沉不住气的。
裴玄清此刻深有体会。
他抬眸看向一旁默默喝粥的小女子，忍不住无奈的低叹一声:“婉儿，你可知，我今日听闻你失踪的消息时，有多担心？”
“我担心你一个人，没有人陪在身边会害怕，担心你遇到什么野兽，无力自保，担心你……”
最担心的，是你若丢了，再也找不回来的话……
我大概会疯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林婉宁知道，无论他的爱真不真，他的担心一定是真的。
当时他焦急的神情骗不了人，哪怕此刻，他们已回来这么久，他嗓音依旧带着轻微的沙哑克制的颤音。
她静静的听着，眼眶已不自觉的泛酸，氤氲水雾溢出，顺着脸颊滑落，挂在小巧的下巴处，欲落不落。
裴玄清将她紧紧握着瓷勺的手指一根一根轻柔的掰开，扶着她的肩膀转过身来，捧起她的脸，轻轻拭去滑落的泪痕。
他竭力放缓声音，语气轻柔，循循善诱:“婉儿，我真的，很担心你。”
“所以，告诉我，今日发生了何事，又为何会到那里去？”
要怎么说呢？
要问他，是不是心里的那个人无法忘却，才将这份情意寄托在她的身上吗？
若他说是，将事情挑到明处，他们以后会如何？
林婉宁抿了抿唇，因着落泪，开口有些瓮声瓮气的:“臣妾不是说了吗，就是迷路了。”
她还是不愿说。
没关系，不说，他可以慢慢查，总会查到的。
裴玄清将手松开，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以后，不许再将紫云派给任何人，她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危。”
“你若再出什么事，我真的承受不住。”
林婉宁垂下眼眸，没有回话。
这满宫，只有她有一个女暗卫做贴身宫女，这份偏爱，真是太过沉重了。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不该肖想，可又无比贪恋，哪怕只有一年，一个月，甚至短短一日。
见她不回话，裴玄清伸手扼住她的下巴抬起，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帝王强势的又问了一遍:“我说的，听到了吗？”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哪怕她再找什么借口，哪怕她怪他，他也绝不会改变决策。
林婉宁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她泛红的眼眸，裴玄清终是不忍，强势的戾气收敛了些，轻声道:“婉儿真的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了吗？”
林婉宁眼眸闪了闪:“陛下……能不能答应臣妾一件事？”
“能。”裴玄清毫不犹豫。
不管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林婉宁神情微顿，他都不知她要说什么，便应下了。
若不是知晓他心底有个人，她又要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很爱她了。
这样的帝王宠爱，让她如何能抵抗得住。
她也不再扭捏，直接道:“江玉沁曾多次欺辱臣妾，陛下别允她入宫行吗？”
她不是看不出来，今日这一出是江玉沁故意透露给她的。
前些日子送上门来想爬上龙榻，今日又故意透露那位婉儿姑娘之事，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没有死心，还在想方设法的为入宫做谋算。
虽说裴玄清现在或许不愿宠幸旁的女子，可有江家与太后从中周旋，恐怕江玉沁入宫也是迟早的事。
江玉沁若入宫，定会再给她找麻烦。
如今裴玄清还愿意宠着她，她也离不开那四方围墙，若能借此阻止此事，她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好。”裴玄清利落答应，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他与她说过，待一切尘埃落定，便会遣散后宫，只留她一人的。
可她为何会突然提起江玉沁入宫的事，难道今日，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让她误以为后宫会再添新人？
她是因此才生气，与他疏离吗？
思及此，他又补充道:“后宫绝不会再添人，我既说了只要你，便不会食言。”
“无论是谁，无论与你说了什么，一个字都别信，婉儿只要信我就好，我绝不会骗你。”
林婉宁一怔，他说后宫不会再添人，他还是只要她。
或许当下可能，但再过几年呢？
三年一选秀，他能违背祖宗规制，不开选秀吗？
若有一日，出现一个比她更像那位婉儿姑娘的人呢？
他说，别信旁人，只信他便好。
可若她问那位婉儿姑娘，他也会与她说实话吗？
林婉宁心思百转千回，看着他满眼真挚，她抿了抿唇，低下头轻声道:“陛下想要的，是臣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