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进门后第一次正眼看向阿玲婶。
西玖玖也凶巴巴地看向她：“嗷呜。”
阿玲婶朝后缩了一下，讪笑道：“红糖最稀缺了，弄不到也不怪你，呵呵。”
她拉过一旁杵着的大凤：“但你得替大凤把这事搁心上，你瞧她这几天瘦的。你都不知道你家阿七多能吃，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阿毛快周岁了，我还盼着她养好身体，快点生个小的呢。”
大凤脸上尴尬。
西山觉得可笑：“我一个糙老爷们儿也不大懂，这要是大凤又怀了，我们阿七也喝不上奶了，是这个理不？”
阿玲婶一愣：“是……是吧。”
一个惊雷乍然响起。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阿毛也哭了起来。
大凤抱着阿毛轻轻哄了哄就哄住了，然后立刻朝里屋跑去。
西玖玖早蹿西山怀里去了。
过了会儿，大凤抱着阿七出来了。
她两只手占着，艰难地丢给西山一块布：“干爸，给阿七裹上，她刚醒，别受凉。”
西山接过阿七。
有点沉手了。
西山其实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悬着心，摸着阿七了，心也就落进肚子里了。
阿七刚睡醒，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直直地盯着天空，闪着晶莹的光。
她小脸红扑扑的，用力打了个软糯糯的哈欠，手脚蜷缩起来，又舒展开，可爱极了。
西山一双手臂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七天没见，他的阿七彻头彻尾换了个样子，身体竟然更软了，害他用力也不是，不用力也不是。
他整个人就那么僵着。
西玖玖快急死了。
“汪！让我看看！汪！”
西山缓过神来，慢慢重新坐下，人也长舒了一口气。
西玖玖扒拉在西山膝盖上，也是小心翼翼的。
“这是阿七？”她有点拿不准。
眼前的奶娃娃像个剥光的花生，白白的，滑滑的，整个脑袋虽然不胖，也是圆滚滚的。
这跟那小耗子样也不像呀……
西玖玖拿狗鼻子轻轻贴上去。
“……嗯！是这个味儿。”
阿玲婶鼻子一皱，假笑着：“大山，快带阿七回家吧，你妈肯定想她了。”
大凤看了眼越来越大的雨势，欲言又止。
西山望着阿七笑，嘴里的话却冷冰冰的：“她这几天来看过阿七吗？”
阿玲婶又是一愣。
“……你妈忙，那一大家子要她张罗呢。哦，她问过我的，知道阿七都好，她放心着呐。”
“嗯。”西山随意敷衍着。
他伸出一根手指，拿到阿七眼前晃了晃。
阿七的眼珠子有轻微的挪动，但还是直直望着屋檐。
西山担心道：“她不会眼睛有问题吧？”
大凤忍不住笑了出来：“月子里的娃娃都这样，再过几天就有神了。”
阿玲婶阴阳怪气地问：“阿毛是不是该睡觉去了？”
大凤又把头垂下了：“那我带阿毛进屋了。干爸，阿七醒来吃过了，要两三个点才饿，你……”
她想说“你再抱过来”，但看自家婆婆脸色不好，后半截话就咽下去了。
西山知道她的难处，笑道：“你进屋吧。”
“哎。”大凤应声走了。
西山低头逗弄着阿七：“婶，鸡蛋新鲜的，你去厨房忙吧，我等雨小点就走。”
阿玲婶巴不得不作陪，立刻就钻进了厨房。
“汪，馋猫。”西玖玖说。
她一直拿爪子摸着阿七的小脚。
阿七近乎透明的红色小脚趾们偶尔会一抽一抽的，可能是怕痒。
西玖玖觉得好玩极了。
阿七突然把一条腿伸直，架到了西玖玖的头上。
西玖玖脑门上一沉，大气都不敢出。
西山笑道：“阿七很喜欢兰花呢。”
西玖玖也笑了。
真好呀，如果能看着阿七长大，她就能学会更多做人的本事吧。
等她做人了，就能比其他没经验的小妖精们更有经验了。
西玖玖瞪着斗鸡眼，盯着阿七的腿，问：“山子，她多重，有我重嘛？”
西山又笑了：“比你重多了，出生时小，现在该有五斤半了。”
他想起顺男说：有苗不怕长，总能养大的。
没想到却没养活……
西山抛除脑海中不好的回忆，笑着轻轻刮了下阿七的脸。
阿七突然“哇”的一下哭了，腿也乱蹬着从西玖玖头上掉下去了。
西玖玖急了：“你个蠢男人！汪呜！下手太重了！”
西山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有一股热流顺着裤腿往下漫开来。
西山笑道：“小傻子尿了，太烫了。”
果然，热流停了，阿七也不哭了。
厨房里传出热腾腾的香气。
西山闻着，阿玲婶应该滴了一两滴香油。
茂娘能看上阿玲婶家四十的老光棍，总要图点什么的。
这年头，全村都凑不出一瓶整的菜籽油，阿玲婶果然持家有道，还有香油。
阿玲婶把头从厨房探出来，看了眼院子里，又缩了回去。
西山把阿七放进背篓里：“咱们别招嫌了，走吧。”
西玖玖一只脚踏进背篓，就觉得里头可太挤了。
西山看出小狗的犹豫，笑道：“没事，你跟阿七挤着，她还能暖和点。”
西玖玖勉强爬进去，窝在阿七脚边。
好挤。
阿七竟然抬起脚，把两条腿都放到了小狗身上。
西玖玖挪动身体，狗肚肚贴着阿七的小屁屁。
舒坦了。
西山笑着看小狗挪来挪去，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背篓上。
他从墙上摘了个破斗笠，也盖在背篓上。
他冲厨房喊道：“婶，借个斗笠。”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把背篓护在胸前，自己光着膀子，埋头冲进了雨里。
雨越来越大，西山跑了一段，站到一户人家檐下躲雨。
雨幕里跑出来两个男人，也冲到了这个屋檐下。
看到西山，一个男人奇道：“大山，你回村了？”
西山认出来了，这是大兴大庆兄弟俩。
年轻时的样子可真精神啊。
西山应了一声：“嗯。”
大庆说：“你妈前两天去队上闹，说你逃走了，家里没个男人挣工分，要队上给照顾呢。”
“哦，我这几天有事忙，是没去上工。”
大兴问：“你忙什么呢？也该去上工了，你家那么多孩子，不上工怎么养活？”
这俩兄弟都是热心肠。
大庆替西山操心：“大队长去你家叫了几次了。前两天修谷仓，一天给五个工分呢，想着照顾你，先叫你去。跑空了三趟，你怎么也不在家……”
大兴帮腔：“是啊大山。茂娘说你死了老婆抬脚就走人，我们大伙儿都不信。”
说这话时，两兄弟的眼神都有些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