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会在医院的走廊里遇见薄颜的母亲。
\"阿姨...\"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五年了，她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你还在照顾她？\"她开门见山地问。
我点点头：\"一直都是。\"
她叹了口气，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手术费，我托人联系了国外最好的专家。带她去做手术吧。\"
我愣住了。这五年来，我们找遍了全国的医院，却始终没有突破性的治疗方案。而现在，希望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手术成功率有多少？\"我下意识地问。
\"百分之六十。\"她停顿了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
\"如果失败，她可能会完全瘫痪，甚至...\"她没说下去，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攥紧了信封，心跳如雷。这个决定太重大了，我需要和薄颜商量。
\"不要告诉她我来过。\"她转身要走，又停下来，\"还有...如果她不愿意做手术，就别勉强她。\"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母亲，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女儿。
回到病房，薄颜正在看书。最近她总是很爱看书，仿佛要把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抬头问我。
\"楼下取药排队。\"我笑着走过去，把信封塞进口袋，\"在看什么书？\"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她指着书页，\"你看这句话：'爱情是我们试图挽留的，但最终我们连自己都留不住。'\"
我心里一颤：\"为什么突然看这种书？\"
她合上书，望向窗外：\"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
\"别胡说！\"我打断她。
\"不，你听我说完。\"她拉住我的手，\"这五年，你为我付出太多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能...\"
\"够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不准你说这种话。\"
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不说了。\"
我蹲下来，把头靠在她的膝盖上。信封在口袋里仿佛有千斤重。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就这样永远定格在这个平静的下午。
但我知道，我必须做出选择。是冒险一搏，还是安于现状？这个决定不仅关乎薄颜的生命，也将永远改变我们的命运。
夜深人静，我独自站在医院的天台上，点燃了一支烟。远处的城市灯火阑珊，而我的内心比这夜色更加深沉。
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吗？如果告诉她，她会同意手术吗？如果手术失败...我甚至不敢想象那个结果。
但如果不告诉她，我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做这个选择？
天亮时，我几乎一夜未眠。站在病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翻书声，我知道薄颜又失眠了。
\"进来吧，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她的声音传来。
我推门而入，看到她正靠在床头，面前摊着那本已经翻了无数遍的书。
\"昨晚...你哭了？\"她敏锐地注意到我的眼睛有些红肿。
我摇摇头：\"可能是没休息好。\"
她放下书，仔细打量着我：\"最近你很不对劲。是不是...医生说了什么？\"
我的心猛地收紧。她总是这样，即使失去了双腿的知觉，却保持着对我情绪最细微的感知。
\"没有。\"我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整理窗帘，\"就是...最近有点累。\"
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如果太累了，就休息几天吧。我一个人可以...\"
\"不行！\"我转身有些激动地说，然后又压低声音，\"我是说...我不放心。\"
她露出一丝苦笑：\"你看，你果然有心事。\"顿了顿，她又说：\"是不是...我妈妈来过？\"
我的手一抖，差点打翻床头的水杯。
\"我昨天闻到了她惯用的香水味。\"她平静地说，\"这么多年，她一直用这个牌子。\"
我沉默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她给了我这个。\"我终于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
薄颜接过信封，手稍微颤抖了一下。拆开后，她仔细阅读着里面的资料，表情越来越凝重。
\"百分之六十...\"她轻声说，\"比我想象的要高。\"
\"你早就知道这个手术？\"我惊讶地问。
她点点头：\"去年我就在网上查到了。但是...太贵了。而且风险...\"
\"现在不一样了。\"我急切地说，\"有最好的专家，而且费用...\"
\"所以我妈妈还是心疼我的。\"她的眼里闪着泪光，\"这五年，她一定一直在找办法。\"
我在她身边坐下：\"你...愿意试试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翻开手里的书，指着一段话给我看：\"'有时候最困难的抉择，不是在对与错之间，而是在两个都对的选择之间。'\"
\"什么意思？\"
\"如果不做手术，我们可以继续现在的生活。虽然我是个残疾人，但至少...至少我还活着，还能每天看着你。\"她顿了顿，\"但如果做了手术，也许我能重新站起来，能给你一个完整的拥抱，能和你一起散步...可是万一...\"
\"不会有万一。\"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会的。\"她摇摇头，\"百分之四十的风险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我沉默了。是的，我太清楚了。那可能意味着永远的分离。
\"给我三天时间。\"她最后说，\"让我好好想想。\"
接下来的三天，是我经历过最漫长的时光。薄颜把自己关在思绪里，经常整天望着窗外发呆。我看着她消瘦的侧脸，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第三天的晚上，她突然问我：\"如果我选择不做手术，你会失望吗？\"
\"不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我选择做手术，你会害怕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会。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挺过来。\"
她笑了：\"你总是这样，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
我愣住了。是啊，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她的感受，却从未认真思考过自己的选择。
\"我想要你平安。\"我最终说，\"但更想要你开心。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只要是你认为对的，我都支持。\"
她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我决定做手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看你失眠。\"她仰起头，眼里噙着泪水，\"也因为，我想试试站起来，给你一个完整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