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元知知的生辰。
清晨，天地间银装素裹，细雪如絮，悄然落满摘星殿的屋檐与院落，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元南安习惯性地早起，在院中舞了一套枪。
银枪翻飞，与漫天飞雪交织在一处，锋锐之气在寒风中翻腾。
阿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她收枪时，便及时递上温水与热帕子，动作熟稔而细致。
元祁玉却缩在殿内，整个人蜷在矮塌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毛毯，一副对雪天毫无兴趣的模样。
阿泽问他为何不出去玩，元祁玉懒洋洋地扯着毛毯，语气闷闷地道：
“不喜欢下雪天。”
元知知丝毫未曾意识到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这些日子精力旺盛，每日撒欢似的跑来跑去，时而追着小白疯跑，时而缠着元南安学舞刀弄枪，活力满满。
元昭也并未提及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算是寄人篱下，实在不愿意张扬，心想等回了凉州或京城再好好为她补办一场周岁礼。
就连最贴身的清芷，都不知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这些日子里，多塔鲜少踏足摘星殿。
他方才夺回王位，正忙于整顿朝局，确实无暇分身。
摘星殿的宫人们也很有分寸，只是谨慎恭敬地服侍，从不过问多余之事。
但元昭却看得出来，多塔对知知的疼爱。
她看见过他亲手画的那几幅画像——画像上的小姑娘笑得灿烂，眼睛弯弯，宛如一轮明亮的小月亮。
院中新扎的秋千，那是知知最爱玩的地方。
还有宫人们每日送来的好东西，糖果、点心、毛绒绒的小靴子……
甚至连知知随口提过的，都有人悄然送来。
午后，金万亲自带着宫人进了摘星殿。
他手里捧着各色珍馐，身后跟着几名小太监，抬着各式各样的锦盒。
盒盖微微打开，露出里头的绫罗绸缎、各色玉饰，甚至还有一只精致的金镯子。
看那圈口的大小，显然是为元知知准备的。
元知知正蹲在院子里玩雪，被这阵仗吸引，抬起小脑袋看过去，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似……是什么呀？”
金万笑眯眯地看着她，恭敬地对元昭行了一礼。
随后蹲下身，将手中的一只鎏金小兔子递到她手心里，温声道：
“是王上特意命人准备的，今日是小殿下的生辰，这些都是王上给小殿下的生辰礼。”
生辰？
元知知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元昭，小脸上写满了疑问，似乎才意识到今日是什么日子。
元昭也是微微一怔，没想到多塔能知道这个日子。
她垂眸看着那些被摆在石桌上的生辰礼，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万看出元昭的沉思，笑着道，
“王上说，殿下不愿意声张，那便不声张，可今日毕竟是小殿下的生辰，还是要让她高兴些。”
知知这才明白过来，抱着小兔子“咯咯”笑起来，捏着耳朵晃了晃，
“稀饭！稀饭！”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语气里透着几分喜悦。
说完，她满心欢喜地抱着小兔子，兴奋地对元南安和元祁玉道，
“堆雪银吧！”
元南安爽快地应下，顺手给她裹紧，牵着她往院子里走去。
阿泽见状，也跟了上去，在一旁搭了个手。
元祁玉想了想，也小跑着跟了出去。
金万笑眯眯地目送元知知出去，又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的锦盒中拿出一物来递给清芷。
“殿下，这是王上命奴才特送来给殿下的，今日大雪，王上惦记殿下着凉受冻。”
清芷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张毛色绝佳的雪狐大氅。
她递给元昭，元昭摸了摸那大氅的毛，柔软，触手生温。
金万又补充道，“这张大氅，是王上亲手猎来的天山雪狐，极为稀有。”
元昭接过了大氅，盖在了自己的双腿上，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问：“他人呢？”
金万没料到元昭会问，怔然一瞬才道，
“王上这几日忙于朝中事务，今日一早才抽身去祀天台，祭祀历代王上。”
元昭心中了然，小月城刚刚易主，多塔身为王上，确实要举行祭祀，以稳固名正言顺的统治。
金万交完东西，又轻声道：“殿下，王上说，夜里想要来摘星殿用晚膳，再为小殿下点一盏长明灯……”
他的话没有说完，带着些犹疑，像是在询问元昭的意见。
元昭微怔，指尖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未曾言语。
片刻后，她才终开口，
“让他来吧……”
金万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扬起笑意，
“多谢殿下。”
说完，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带着宫人退下。
屋外传来几个孩子欢乐的嬉笑声，元昭坐在那，手指轻轻摩挲着腿上的狐毛。
清芷安静地在一旁收拾着金万带来的东西，动作细致而小心，生怕碰坏了什么。
她打开几个精致的盒子，轻轻推到元昭面前，笑着道：
“殿下，这些……应当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元昭闻言，抬眸望去。
盒子内，流光溢彩的宝石头面整齐地摆放着，幽幽透出瑰丽光泽。
翡翠碧绿欲滴，东珠圆润无瑕，红蓝宝石色泽纯净。
其中不乏极其珍稀之物，甚至比她从前在宫中见过的任何赏赐都要更胜一筹。
一旁，还有一罐罐精致的琉璃瓶，装着来自西域的珍贵香料。
清芷随手取出一罐，轻轻点燃一丝。
香气缓缓弥散开来，清幽淡雅，像极了雪后松林的冷冽清香。
元昭端坐着，目光落在那流光溢彩的宝石上，指尖却依旧摩挲着披毯，没有开口。
这些东西，从她来到这摘星殿第一日，多塔就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
她也说过她不会久留，送这些珍稀之物亦无用。
换做从前多塔若听到这话，必然是会冷凝着脸，强逼元昭接受。
但现在，他只是微微一笑，看着她神色认真，
“只要这些东西能片刻让阿昭开心，那它们就有用。”
半晌后她收回思绪，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只同清芷道，
“吩咐厨房，晚膳做些好菜吧。”
清芷闻言，莞尔一笑，应了声，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