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季野睡得迷迷糊糊，肩膀被人推了一把，睁开眼，就见霍云绷着脸看自己。
像谁欠了他八百万。
一个对视，季野看出霍云有找人打架的欲望，连忙移开目光。
他低下头，脚上的鞋袜已经被穿得妥帖，暖炉边就在边上，源源不断的热意烘得整个人都是暖的。
“磨叽什么，下车。”霍云见季野的目光落在长靴上，又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催促道。
马车只能停在皇城外，季野掀开帘子抬头看着宫墙的朱漆绿瓦，一阵冷风灌进来，他将手藏进袖子里，盘算着北越内部如今的局势。
上一战，北越虽然赢了，但这个国家政权也处在混乱中。
首辅潘文和次辅狄茂水火不容，又势均力敌。
潘文深受越帝信任，和内侍监大太监许安勾结，掌握内外大权；但狄茂却有个一品大将军哥哥狄靖手执虎符，掌精兵十万。
一内一外，一文一武，勉强维持着北越朝廷的虚假稳定。
季野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霍云。
霍家人丁单薄，关系简单，霍云在朝中既不效忠潘文，也不偏向狄茂，算是越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此，才会把羽林统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他。
霍云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你乱瞧什么？”瞧得软甲都快冒火了，想不注意也不行。
“瞧霍统领步伐有力，身体应该不错。”
霍云这次没变脸，“你走前面。”
季野慢吞吞抬步走到霍云前面，脑子里继续琢磨北越内部的矛盾。
他这质子的日子好不好过，还得看哪头在这件事情上话语权大，才好做定论。
霍云看着逐渐走远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季野心底清楚这所谓的恩赐宴是给他下马威的。
虽说四国曾经共同盟约，对质子当以自家皇子之礼相待，但真进了别人的门，那就是另一副面孔。
更别提姬长离这个王八蛋，欺负他不懂规矩和礼制，什么都没给他准备。
打点没有，金银没有，半分能依靠的都没有，大嘴一张就让他接近霍云，接近越太子。
赶驴拉磨连个磨盘都舍不得装。
比狗地主还歹毒。
昭明殿前，季野被人拦下来，管事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叫身边的人去通报，一双三角眼盯着季野直看。
半晌，小太监弓着身子跑出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管事太监这才让开道。
“姬公子请吧。”
季野回头看了眼霍云，“你不进去？”
霍云望去，青年身子单薄，神情犹豫，好似在这异国只能信任他。
“我要换衣服。”他说完，又补充道：“很快。”
季野朝里看了一眼，“那我在门口等你。”
“姬公子，里面正等您呢。”小太监身子弓的更低了。
季野目送霍云离开，才慢悠悠跨过台阶。
大殿主位还空悬着，倒是两侧已经有人落座，季野的突然出现，将殿内十几道目光尽数吸引过来。
视线纷杂，有猜疑，有敌视，亦有惊艳。
季野一眼就看到右侧最头的锦袍男子，对方也同样正在看他。
越太子，高霂。
高霂先看见季野，下意识往他身后看了几息，视线又落回季野身上，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艳。
都说南梁男子俊美，高霂对越国这两年偷买南梁男奴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他作为太子不可能参与其中，不了解内情，但能让达官贵爵趋之若鹜，定然是有原因的。
现在他好像懂了。
连一国皇子都长得如此秾丽，发似黑玉，肌如白雪，只是有些消瘦，殿外细碎的光线落在身后，乍一看，反倒脆弱衬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美。
更不用想那些叫人从小就精心调教出来的男侍该有何种风情。
季野屏蔽掉身周的视线，被小太监领到高霂面前。
“还不拜见太子殿下。”小太监催促他。
季野抱手躬身，“姬长离见过太子殿下。”
高霂侧过身子，抬了抬手，近距离打量着这个南梁三皇子。
还未及冠的年纪，就可见其风华，倒又是个令多少爱慕者心碎的人。
“孤听说你病了几日，可是不适应我大越的气候？”
季野闻言拢了拢衣襟，“还从来没有熬过这么冷的冬天。”
高霂知道其中缘由，见他年纪小藏不住事，当面就跟自己抱怨起来，吩咐一旁的太监：“去告诉内侍监，质子府的炭东宫出了，每日再多加两盆。”
季野眼前一亮，作揖也更加真心，“多谢殿下。”
高霂是有贤名的，但潘文一党支持的是自家外甥，二皇子高荇，这也叫他这个太子当的没那么顺畅。
有了高霂开口，一旁打算出言戏弄这位南梁皇子的人也噤了声，总不好打太子的脸。
南梁是个小国，梁帝子嗣不丰，皇子只有四位。大儿子是太子，老二出生带着胎疾，老四如今才五岁，在北越提出要出人做质子时，对方几乎毫不犹豫选择了三子姬长离。
以南梁和北越边境的关系来看，战事几乎一点就燃。
送姬长离来做质子，无形中等于放弃了这个儿子。
高霂没有为难季野，或许是近些日子越帝偏心高荇，几件政务上都打了他这个储君的脸，看到季野苍白的面容，平白生出一些兔死狐悲的情绪。
“带姬公子落座吧。”
高霂话音刚落，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高霂看清来人是谁，暗叹一声要坏。
季野闻声望过去，来人身披鹤氅，面容桀骜，英武不凡，看向他的目光里尽是厌恶和愤恨，仿佛要吃人。
哟，这么恨他？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狄骁，狄靖之子，玄武军副将，同样还是太子的表弟。
刚从边境护送将士遗骸回来。
狄骁走上前朝高霂行了个礼，对着季野张口冷嘲热讽道：
“这是南梁那群软包子的皇子？我还以为是礼乐司喊来助兴的戏子呢，难怪被小爷杀得哭爹喊娘。”
季野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敢说话，往高霂身边挪了两步。
狗崽子，
等着收拾收拾唱戏给你季爷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