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戎马三十载

卫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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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总督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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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思用拔高音调,慨然地吟诵着。

“素雪黑城金鼓振,白刀玄甲赤旗摇。

飞将雕弓如满月,胡骑安敢望临洮?”

洪思用忘情地吟诵着。吟诗作赋确非他的长项,仅仅算是略懂一二,但他深知这种关键场合重要的根本不是诗词的内容,而是不能怯场,反正自己背靠洪辽,水平再烂也会有大儒辩经。但想要更进一步的话,就得取巧了。洪思用的这首诗整体来看其实并无什么感人之处,一个没见过战场的人想要写出杰出的边塞诗,又或者一个没有感情经历的人想写出一首动人的苦情诗、一个没经历过羁旅的人想写出一首感人的怀乡赋……统统只能成为蹩脚的无病呻吟,诗词写的从来不是辞藻、语句,而是作者的人生。

洪思用的这首诗取巧之处就是两句诗包含了六个代表颜色的字眼,其中的“素”和“白”,“黑”和“玄”在字句上相对,在颜色上相同,乍一看也许的确会给人一种巧妙之感。最重要的是,这给了那些想要通过捧洪思用以讨好洪辽之人的发挥空间。

“好诗!小公子年纪轻轻便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之诗,前途不可限量,不愧是总督大人之侄。”

“妙哉!诗中所描绘之色彩,真是令人身临其境。公子高才,总督教导有方,当浮一大白!”

“头两句诗每句都蕴含三种色彩,三种战场之物,公子好巧思也!再以大气磅礴之句作结,使全诗气概非凡,气吞山河。善!”

“哈哈哈哈哈……”

洪辽欣慰地笑着,他对文学之类的东西热衷,但是并不专业,也无意思考洪思用的诗到底是好是坏,只要底下宾客大赞特赞一通就足够他满意了。他拍了拍洪思用的肩膀,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哪里哪里,小子年轻气盛,哪懂什么战场?各位过誉啦!”

洪思用满心欢喜,他积极的表现终于再一次为自己博得洪辽的欢心,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以得意的眼神看向了安仕黎。而安仕黎则根本没有关注洪思用。

如果说先前安仕黎拒绝洪辽的提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踌躇,那这副景况则是连这份踌躇也打消了。安仕黎对文学并不甚钟情,他的文学水平主要集中在策论上,且他一向认为如今国家处在衰落危亡之崖边,诗词歌赋于大局毫无利处反而加剧了人们的醉生梦死。他只是出于理性地觉得,一个从来没见过战场的十二岁少年,拿什么写出一首气概非凡的歌颂战胜之诗?至于紧随其后的那些人们的赞美,则使安仕黎的不适加剧,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所谓的总督府从来不是群贤毕至的场所,而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主子配上一群阿谀奉承的小人。他安仕黎哪怕得以在总督府中任事,一样不过是洪辽豢养的宠物。

整场所谓的诗会,安仕黎都表现得没什么兴致。

诗会落下了帷幕,宴席则正式开席。安仕黎拿着筷子,面对着满桌子千奇百怪的食品,一时间不知如何下筷。他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现食物还可以有如此多花样。这里的菜品上至天上飞的,下到水里游的,涮的、烤的、蒸的、炸的、煮的……一应俱全,叫人眼花缭乱。

相比之下,石建之则大方许多,就近夹了几个菜吃了起来,他见安仕黎似乎因这些菜肴有些惊讶,便用手肘推了推安仕黎,悄声说道:

“不要太拘束,既然菜都端上来了,那就放开了吃。”

安仕黎点了点头,夹起一块鹅肉放进了嘴里——入口即化,美味无比。安仕黎不禁眼睛一亮,又夹了几道菜尝了尝,他不得不承认这些菜都是极品,这洪辽可当真不是一般的会享受,还是说……这就是上流人士的生活吗?如果能关上大门,对世间一切之疾苦不闻不问,就这样在自己的屋子里快活自在,这样的生活虽然不公平,可也只有享受不到的人才会觉得不公平不是吗?若身在其中,谁又会觉得这不是自己理所应得的?人们从来不是仇恨不公,而是仇恨自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

而安仕黎姑且还做不到躲进麻木的小屋中。他是从人间疾苦中走出来的,即便他现在正在享受着堪比神仙的奢靡,他也忘不了他亲眼所见的,在饥寒中连呻吟都做不到的人们。他口中的食物,美味虽美味矣,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但也如石建之所说的那样,端都端上来了,那就放开了吃便是。在和石建之的相处中,安仕黎渐渐明白了石建之的处世之道。石建之固然是一个信念坚定、底线分明的人,同时他知道适时变通是必要的。刚而易折,若渴望在浑浊之中也能做些实事,就得学会表现出迎奉顺从,那些绝对不向邪恶低头的人固然可贵,但谁又能指摘那些怀揣理想、渴望实干,只是因为身处泥潭而必须和光同尘的人呢?说到底,是时代造就了石建之这样的人,倘若世道光明,则心怀光明之人又何必躬耕于黑暗?简简单单的和光同尘四字,是那些真正的妥协与堕落者的饰词,却是高尚之人无法言明的痛楚。

看着石建之面无表情地迅速吃下那些山珍海味,几乎没怎么把这些美味佳肴好好品尝,和吃米饭啃大饼似的嚼烂就吞下。安仕黎更能体会到石建之的心境,他对这些食物的兴趣大损,仅仅是为了充饥而快速地吃着。

相比之下,从洪辽到底下众多宾客,无不对这些美食是热爱之至,仔细品味,恨不得像牛一样学会反刍,把这些佳肴反复地品尝,就连一滴油汁也不肯放过。

品尝之余,还有不少宾客对这些美食大加点评,说某某食物有着如何如何的优点。每当听到这些对食物的赞誉,洪辽都会哈哈大笑起来,他对美食的研究最杰出的,用食也是最为讲究的。这些宾客对食物的品评都会引发洪辽的兴趣,他就从这些菜肴的材料讲到烹饪方法,从色泽讲到口感。宾客听完,无不高呼总督大人见多识广,真乃天人也!这个时候,洪辽又会高兴地笑起来,并且说上一些显示谦卑的话语。宴会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

而在这些人里,安仕黎看见了一个格格不入之人,那便是辛梦阳。辛梦阳既没有与任何人搭话,脸上写满严肃。安仕黎记得此人就是那个被洪辽表彰为首功的人,且在被表彰时,辛梦阳也是满脸的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献媚。安仕黎顿生好奇,便低声询问一旁的石建之道:

“那边的那位辛将军,您应该认识吧?仕黎难以想象,这种满是讨好与献媚的场所能有这样的豪杰存在。”

石建之头也不抬,但从他那颤抖的眉头可以看出他远没有看上去平静。他以惋惜的口吻对安仕黎说道:

“离他远点,他是个将死之人,不要被他牵连,这也是他期望的。”

“什…什么?”安仕黎非常诧异,他打量了下左右,把声音压得更低道:“这…这是为何?难不成洪辽是…要杀了他?以及,您又是如何得——”

石建之扭过头严肃地盯着安仕黎,道:

“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将死之人的事情再重要,也比不上还活着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石建之的眼神冷冰冰的,与当初将剑刃抵在安仕黎脖颈上时如出一辙。安仕黎脊背一凉,但他总觉得这份冰冷并不锐利,恰恰相反,这正是为了掩盖柔软。安仕黎忐忑地问了一句。

“您……很在意他,对吗?”

石建之没有回话,安仕黎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的心中有了答案,这份答案又为他增添了一份惆怅。石建之这样的人,太难了,他有着远超洪辽的能力,却被迫要向洪辽阿谀奉承;他分明对战友包含深情,却必须压抑情感装作冷酷。到底是什么在促使他坚持下去?安仕黎很疑惑,他想起了曾来劝降石建之的曹承隐,他想着,如果自己是那时的石建之,面对抛来的橄榄枝,自己可以抵住诱惑吗?看看,现状糟糕到了何等之境地,又有什么理由为守卫这些肮脏之物而豁出性命?安仕黎觉得石建之是一个充满谜团之人,但无疑,他也是一个高尚之人。安仕黎相信,自己没有选择跟随洪辽而是留在石建之身旁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肉香弥漫,酒香四溢,宴会的气息已经令一切都陷入了朦胧之中。

洪辽轻轻抿下一口淡酒,微笑地看着喧哗的众人,他的目的差不多达到,现在是该启动下一步了。他轻咳两声,示意人群安静,听他发言。洪辽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

“诸君皆英才也!不妨趁大战刚毕,酒兴正酣,展望一番我踏北之前景,谈谈将来之战略。提前声明,此番是随心随性而谈,与终平大政方针无干,诸君可各抒己见,本总督统统当作是酒后豪言,不会挂怀,诸君也不必拘束,都来说说!”

洪辽此次宴会的目的正在于此,此战的得胜并没有令洪辽感到多少宽慰,经历此战,他感受到只要宣国人大军南下,终平立马便会陷入巨大危险。踏江以北,早已无一处是安全之地,洪辽迫不及待地想要南渡踏江,回到真正安稳的地方。但南渡不是他想想就可以办成的,其一,他需要皇帝诏令准允,其二,他得探一探终平的人心所向是在何处,免得自己正筹划着南撤时又冒出来一个辛梦阳坏他大事。

第一个问题,洪辽相信不会有太过麻烦,根据他掌握的情报以及从宣、燕、凝传来的消息显示,三国国君正在组织一场会盟,这场会盟所瞄准的目标必定是大昭。洪辽已经拟了一份奏章发往京师,称维持踏北防线劳而无功,宣军大军出动,踏北昭军就将陷入死境,同时夸大了三国会盟所造成的影响。他还在奏章里表明,将大昭仅剩的踏北领土割让给宣国将是破坏三国同盟与延迟三国联合攻势的唯一方法,请求圣上准允踏北军南撤以收缩防线,并派出密使和宣国方面订立盟约,以割让踏北四城为条件换取昭、宣停战,从而达到三国同盟的不攻自破。

第二个问题,洪辽也相信不会有大麻烦,因为圣旨一到,底下人反对有什么用?他举行这一场战略商讨的目的在于把主战分子都锁定出来,特别是像辛梦阳、石建之这类手握兵权之人,要提前采取措施,以免届时产生变数。辛梦阳,洪辽早已断定此人是主战派,要不遗余力解决掉,只是现在还没到下手的时候,至于石建之……此人的态度还有待观察。而选在宴会正酣之际举行,便是降低此事的严肃性,使所有人尽可能地放松警惕。

洪辽突然的商谈战略,令绝大多数人都颇觉摸不着头脑,以为是洪辽有了些金戈铁马的兴致,想要附和附和,讨洪辽的欢心,唯有洪思用敏锐捕捉到洪辽的正式想法——他不止一次地得知过洪辽南撤的打算,他知道洪辽的这一出,为的就是确立踏北不可守,唯有南撤的中心思想,并将所有主战分子都锁定上。

然而在准备大施拳脚前,洪思用还是不免感叹洪辽的狭隘。很简单,这位踏北总督的耳边早就没有所谓的实话,大家都只会根据洪辽的心意揣度他想要说的话,倘若众人以为洪辽是想要抒发豪迈,从而献上些慷慨激昂实则不着边际的主战言论,这与洪辽的目的不就背道而驰了吗?但这也恰恰给了已经揣度出洪辽心思的洪思用发挥之机会,令他喜不自胜。

洪思用激动地向洪辽说道:

“大人,可否让小侄发表些意见?”

洪辽挑了挑眉头,让一个十二岁少年大谈战略是否有些不妥当?但他很快想起了洪思用当初是如何教授他如何安全地南撤,他相信这个小子一定可以说出自己的心声,立马就向洪思用颔首道:

“好!少年壮志,果然可嘉!诸君莫嫌此子年轻,当与我一同听听他的看法。”

洪思用微微勾起了嘴角,他先是向众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就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踏北不可守!北疆安宁之长策,唯有南撤。”

此语一出,众皆哗然。没有人不清楚南撤将是一件波澜何其之巨的重大话题,稍有不慎,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可想想说这话的是洪辽之侄,他们看向洪辽,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怒气,反而满是赞许,他们基本上便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这些人中当然也包括石建之和安仕黎,但他们没有哗然,而是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石建之紧绷着继续坐好,维持着有些森冷的沉默,似乎是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模样。而一旁安仕黎几乎快气炸了,他难以想象,踏北四城是无数大昭将士不计代价、豁出性命才守护住的,这里铭刻着勇士们顽强不屈、抗击外敌的精神与意志,这其中甚至也包括了他安仕黎。安仕黎无法想象,就是这样的踏北四城,上位者说放弃就要放弃?当他们想到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就不会感到羞愧吗——他们当然不会,因为他们压根不会去想这些。

安仕黎明白洪思用的惊人之言极大可能代表了洪辽的意志,他以锐利的目光紧盯着洪思用,看他接下来还将说出何等暴论,并做好了反驳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石建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说道: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不要在意,不要理会,不要有任何反应。”

“哎?”

安仕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等他向石建之询问,洪思用已经在继续发表意见。

“此番大战已经证明,宣军奋力猛攻,四城难以保全,贼寇一旦长驱直入,我边军立将陷入围困之窘境,届时悔将无及!我昭军孤悬踏北,虽有强兵,不足使也!数万将士固可堪一战,若遇重围,又该如何抗衡?外,难与数量占优之宣军野战得胜,内,若遭遇围困,难在强兵猛攻之下破围,宣军围困之时日长久,我昭军皆难免覆亡之命!此正是固守踏北之大弊也!踏北与大昭其余国土相隔一江,联系薄弱矣!踏北边军虽有朝廷支援之名,如遇大战,此联系必将为敌寇所断,踏江南岸之军欲救而无力,唯有隔江叹惋,踏北边军将为孤军以寡敌众,岂可能久守?此番大战,我昭军诚然以坚守支撑至宣军退却,可此次得胜,实有赖宣军后方防守之松懈,为我军所乘,断其补给,促其撤退,安知他日复有此幸?踏北于大昭,实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正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为求边军之无恙,集中全力以御强虏,当使踏北边军南撤,以踏江为要,重新构筑防线,则我边军近有天堑可倚,远无陷围之忧,宣虏何能为也?守踏北,事倍功半,守踏江,事半功倍,我边军不应再挂念寸土之地而不顾大局之重,南撤乃边防之长策,当速行勿疑!则边军可安,边境可宁。”

洪辽捻了捻胡须,并没有对洪思用的言论发表意见,但从他那双微眯的眼里流露出的笑意,众人基本上都可以猜测洪辽的真实想法。洪辽笑了笑,向众人一拱手道:

“让诸君见笑!也请诸君各抒己见,不要太在意,与大政方针无干,诸君只管表达看法便是。”

说是各抒己见,实际上,正确答案已然公布。

“公子说得好!就应该南撤,踏北不可守,必须南撤,边军方可保全”

“在下也赞成公子之见,公子真可谓远见卓识,深知我边军只困守不过是徒劳无功,南撤之谋,存人失地而人地皆存,不可谓不虑远!”

“说得极是!苦守踏北于事无补,反而贻误大局,长此以往,难免倾覆。依我之见,早就该南撤了!”

“是也!至今之苦守,真可谓审小计而失大数,徒逞勇武,而不明大局,若早就南撤,以踏江为屏,宣虏焉能造次!哪像如今投入钱粮无数却难见回报?我大昭边境可安也!”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对这些赞成南撤的意见,洪辽统统不置可否,可他却一直在笑,笑得越发大声,越发得意,越发得不知所以,仿佛他真的在和真理并肩。轻飘飘的笑声,如同一阵狂风,吹向飘荡在踏北土地上的无数忠魂,不知要将这些魂魄吹去何方……

“诸君大谬!”

一声铿锵有力的驳斥,将越飘越高的笑声与附和声都掷在了地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这声驳斥的源头望去,只见安仕黎巍然而立,正气凛然地注视着洪辽。洪辽心中一沉,但面上还暂且维持着和气,以温和的口吻对安仕黎说道:

“无妨,有意见,都可一叙。”

安仕黎顿了顿,将一口唾沫像一块石子般咽了下去。他原本是想像石建之说的那样,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理会,可这些道貌岸然之徒的言辞实在令安仕黎无法容忍。所谓的“保全”保全的到底是何人?徒劳无功又是何等无耻之暴论?于事无补说的又究竟是谁?没有那些将士们披坚执锐、死命抗敌,这些人如何能在此坐谈?可这些残酷的话语,便是这些“仁人志士”们的回馈,他们从不感恩,他们心中只有轻蔑,他们永远只会坐在尸骸堆砌的城堡中对供养他们的人颐指气使。

安仕黎彻底无法容忍这些人嘴脸,一怒之下,他拍案而起,发起了反驳。当他的驳斥脱口而出之际,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违背了石建之的意愿,也极有可能为自己招来巨大祸患,可既然站都站了起来,他便没有理由退缩了,他决定冒一切之风险,为浴血奋战过的将士们说上一句公道话。

“丰平之战,丰平将士以血战将数万宣军将士牵制百日有余,宣军无可奈何,唯有集中全力攻打终平,正是期望终平守军能畏围而逃,却也因此被丰平守军抓住破绽,一举奇袭定、乐两城得手。宣军见补给决断,不得已间仓皇北逃,此不足以证宣军之不可惧与我军之断不可撤乎?诸君咸言宣军强兵围困,则边军尽为其虏,试问宣军若真有此能,何为百日内对终平围而不攻?此宣军清楚,纵然强兵攻城,除徒增伤亡外将无济于事,其所盼者,正是城中人心慌乱,畏困惧守,诸君蜂拥南撤,使彼可兵不血刃攻下终平。宣军尚且自知自身实力难以强攻破城,诸君又奈何为其鼓吹,正中其下怀?

诸君复言长久攻城,踏北必为敌所破,此又是一谬论。试问天下之城,又有哪座可以久攻不落?攻城之时日足久,天下无不破之城,无不陷之地,难道诸君就要一退再退,把整个大昭都拱手相让吗?宣军远道攻城,补给艰难,且其施行兵农一体,又怎可能不顾春耕秋收与我踏北军死拼?哪怕前次战役没有将定、乐两城夺回,终平再坚守些时日,宣军一样要因春耕而退军。诸君所谓困守徒劳无功者,便是令十多宣军卡在踏北防线内进退不得,几乎就要被我昭军全歼于其内?诸君何忍埋没将士之功?

昔我茫茫踏北为宣人侵袭蚕食,到今只余终平四城,无数踏北儿郎无不思求收复失地,驱逐昭虏,皓首苍髯,犹铭深仇似海,蹉跎半生,未忘离乡怅恨。终平四城虽小,而先辈终未弃者,何也?欲图光复之大业也!终平四城尚在,则我昭军便随时能够挥师北上,收复失土。若如诸君所言,尽弃我大昭在踏北仅存之终平四城,率边军南渡,不知边军儿郎有生之年,能见归还故土之日乎?我昭军可沿江布防,彼宣军不可乎?如若南撤,我大昭永失踏北之地,亦将永失踏北之人心,这便是诸君所谓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我大昭边军缺衣、少粮、乏饷、多战……纵是此等绝境,我大昭边军犹能奋起一击者,在何?在其扞卫家乡之热血赤忱也!也正如此,诸君才拥有了开怀畅饮、高谈阔论的今日,弃之不顾,君等何以对将士耿耿之忠心?

仕黎虽为微末之身,不忍见边军将士历经苦战,终不能免家乡沦丧之苦痛,恳请诸君万勿再做南撤之想,真正宜速行者,当是整饬武备,抚恤士卒,严明军纪,强固防线,勿使定、乐二城不战而败之事复发,待他日宣军南下,我大昭边军众志成城,又岂惧他半分?人皆可与之战也!万望诸君明鉴。”

洪思用快气疯了,又是这个安仕黎,又是这个安仕黎!这个王八蛋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得到洪辽的赏识还不够?为何他还要再一次挡在自己的身前?为何这个混账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大家安安稳稳地各得其利不好吗?非要搅局、非要搅局!

偏偏安仕黎的反驳有理有据,又流露真情,有着一股震慑众人的强烈气场。不光是盛怒之下的洪思用一时想不出反驳,就连那些刚刚还满口附和的众人也无言以对。洪思用可以清楚地看见,洪思用那张没有表露任何表情的脸上,阴翳正逐渐扩大着,洪思用的心脏也随之而加速跳动,他绝不能让洪辽失望。情急之下,洪思用顾不上那么多,厉声开口。

“你……”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豪迈的笑声伴随着鼓掌声响起,中断了洪思用气急败坏之际要脱口而出的反驳。洪思用转移视线,惊讶地看到原本肃然而坐的辛梦阳居然站了起来,他合上双眼,眼角处滑落着泪水,忘情地鼓着掌,像是在诉说他对安仕黎之言的无上认同。

“好一个后生,无他在,梦阳还以为举目皆是寡廉鲜耻之辈!”

辛梦阳轻蔑的眼神从除了安仕黎的在场每一个人身上徐徐滑过,用最简单的方式传达着最纯粹的蔑视。

辛梦阳之言显然令在场无数人恼羞成怒,很快就有人拍案而起,指着辛梦阳痛斥道:

“汝这老革,安敢造次?”

“无我为老革,尔辈岂得高坐?”

辛梦阳拖着长长的语调缓缓说着,话音一落,还不忘捎带上一声冷笑,似乎他不是在同人对话,而是在以神明般的身姿俯视着虫豸。呵!假如当初不是他拼上一切抵抗宣军,真不知道这些混账又该在哪里抒发他们的高见。早已放下一切的辛梦阳眼里,只有着对这些人毫无保留、不加掩饰的轻蔑。

见来者被自己怼的哑口无言,辛梦阳抄起一盏酒,就着周围人的怒火与洪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目光一起灌入了腹中。是非功过,快意恩仇,也都遁入了滔滔水流……

“哈哈哈哈哈……快哉!快哉!”

辛梦阳一擦脸颊,双眼展示出从未有过明亮,就仿佛他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辛梦阳昂起头颅,俯视地看向洪辽,大声地呵斥道:

“洪辽!汝在终平倒行逆施,穷奢极欲,无能鼠辈,无耻之尤!呵!你不就是想要南撤吗?怕你高贵的脖子挨了宣人的铡刀,贪生怕死也就罢了,还要摆出一副公忠体国的模样,真是令人恶心!说起来,本将还真怀念您在军营那会儿,那副百依百顺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告诉你,还有你在这儿的这些伥鬼们,你们就跑吧!跑吧!跑得再远点!哪怕你们跑到天涯海角,你们也跑不出巍巍史册,跑不出晃晃人心。”

掷出手中酒杯,辛梦阳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堂,他还是用他的那根拐杖支撑着他的那只瘸腿,可他的步伐,却是安仕黎见过的,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定的步伐。

狼藉一片,满目潦草。洪辽的脸色已经成为淤青般的颜色,别的人的心里也各怀各的忐忑,譬如洪思用,他几乎忘记了怎么说话,全身上下仅存的身体功能便是呼吸。安仕黎一样未从震撼之中解脱,原来蛇鼠一窝的总督府内,真的有这样的豪杰。哪怕满是污秽,英雄的光辉仍然会夺目地闪烁着。

安仕黎尴尬地站在原地,虽然他的措辞也算是很激烈,但他可不敢像辛梦阳那样指着洪辽的鼻子骂啊!幸运的是,辛梦阳的开火,早已吸引了洪辽全部的怒火与愤恨,相比之下,在洪辽眼里安仕黎反而算不得什么了,甚至还成了用来维护洪辽残存颜面的凭借。

洪辽先生强颜欢笑地对众人举杯说道:

“辛将军醉了,诸君不必理会,酒后都是戏言,不要将戏言挂怀。大家接着吃,接着饮。”

安抚完众人,洪辽转头看向了安仕黎,迎接着洪辽难以察觉情绪的目光,安仕黎心中七上八下。洪辽并不打算把安仕黎怎么样,他所有思绪都集中在了报复辛梦阳上,对安仕黎,洪辽出于彰显宽容的本能,温和地说了一句。

“与你也无关,本总督说了,都是随心的讨论而已,都可以各抒己见,无论内容。你不必担心,你说得也很好,坐下吧!”

安仕黎缓缓坐了下来,偷偷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石建之。石建之知道安仕黎正在看着自己,以目光怯畏地询问着他是不是闯祸。石建之只回了一个微微的摇头,既像在表示着否定,又像在抒发着无奈。

尽管洪辽声明过不要将辛梦阳的话当回事,让宾客们接着尽兴,但谁都知道,这场宴会已经以最大的丑陋与不堪宣告了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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