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城的语气果然也软了下来:“小瑜，六年了，够了。“
够了，是一个和好的信号吧。
邢瑜在昏暗的光线里笑了笑，六年的确是不短的时间了，也许二叔也真的想通了。
在何亦度的这一件事情上，不然他不会主动来找自己。
邢瑜正要说话，邢城却开口说道:“和我回沧澜。“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要求。
邢瑜听见邢城这么说，嘴角的笑容突然就淡了下去，他低着头，思考着要怎么开口。
其实自己也有错，也应该亲口说一声抱歉。
也许孟衍说的对，他与邢城之间，只是缺少一个交流的机会而已。
这么一想，邢瑜便答应了下来:“好，二叔，反正，我也有很久没有回去看看了。“
他边说着边观察邢城的表情，果然，对方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一直紧绷着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邢瑜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眼神往下垂去，想起儿时自己因为个头太小，而邢城又太高，拉着他的手时只能牵住小拇指。
邢瑜笑了笑，语气轻松:“二叔，下一周我有一个朋友过生日，之后你如果有空，我就请假回沧澜。“
说完这句话，邢瑜就清楚地看见，原本邢城眼睛里明晃晃的光亮忽然就全部暗了下去。
他听见邢城沉着声音问道:“朋友？梁立平？“
邢瑜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忽然弥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邢城没有等他回答，忽然转过身朝前走去，自顾自说着:“小瑜，你理解错了，我说的和我回去，是回去和我一起生活。“
邢瑜有些惊愕，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想和邢城边走边聊，他声音很轻，只是话里的情绪有些急切:“二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还在上学，我还有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所以我还不能回去。不过……“
邢瑜已经想要退步了，他想说，不过他会时常去沧澜看他。
可是邢城却不带商量般地打断他:“休学。“
邢瑜震惊的抬起头，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二叔……你，你说什么？“
“休学。“邢城又重复了一遍，强硬地说:“你想演戏，我可以给你安排，你想继续读书，我陪你去国外。“
“之前你做了什么我不管，但从今天以后，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邢瑜有些不太明白，但是又不想和邢城吵起来，他有些不解，想了一会，再说话时语气虽然没有起伏，眼睛里却都是期待:“二叔，其实我一直过得挺好的。我知道，六年前离家出走是我不懂事，可我认识了很多的朋友，他们人都很好。“
邢城摇头，声音似乎更冷了:“不行。“
邢瑜止住脚步，脑袋里忽然闪过些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你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也有错，对吧？“
邢城也停下来，转过头，静静看着他。
邢瑜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仰着脸，眼睛里却都是难过:“我以为我都想明白了，你也一定明白了，原来，还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他抹了一把眼角边浸出来的泪:“我竟然还奢想你会带我去豆豆的坟前，想你会对他说一句对不起？你今晚突然来找我，是因为看见了立平吧？你突然要带我走，也是因为不想我与立平有接触吧？！“
说到最后，他控制不住，猛然拔高了声音。
廖凡坤在车上打了个盹。
直到脑袋再一次从方向盘上滑下来，才猛然清醒过来，一看时间，还好，正是表演结束的时候。
他打了个哈欠，目光突然顿住。
花忘了！
邢城推了一天的工作特意去挑的花啊！
廖凡坤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上这一大束马蹄莲，下车往剧院去了。
走廊上，邢瑜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看着邢城，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
邢城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说话？“邢瑜呵了一声:“就因为立平和豆豆长得很像？“
邢城还是没有说话。
邢瑜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指紧紧攥成拳，但是这些年的不解和委屈却像喷涌的火山一般，铺天盖地的难过如同喷涌的岩浆滚烫过他的四肢百骸。
这样的场景，多像六年前，邢城从美国姗姗来迟的样子。
那时候，何亦度的尸体被移送到警察局，记者围在别墅周围如同窥伺的毒蛇，家里的佣人被带去做笔录被放走之后也没有再来，只恨不得置身事外，他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到刺眼的灯光。
有人开了灯。
有人回来了。
他抬起眼，邢城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
不知道是光线原因，那时候的邢城，脸色苍白，双目赤红，一点不像那个风度翩翩的大明星，说是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厉鬼还差不多。
邢瑜眼睛里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还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现在却依然是哭得上气不喘下气，简直快要晕过去一般。
邢城却没有挪步，他看着邢瑜，哑着声音:“小瑜，别哭，别哭了。“
邢瑜想扑过去，想抱抱二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的思绪异常清醒，他咬着牙，颤声问道:“为什么？“
太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何亦度的梦想，明明看见了他的努力，却不愿帮帮他？
为什么在他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却要抽身而去独善其身？
为什么这两天一直联系不到？为什么这么大的消息却要这么久才回来？
为什么他和豆豆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悲剧明明可以避免的，他的豆豆明明应该站在聚光灯下发着光，而不是一具在浴缸里冰冷的尸体。
邢瑜难过极了，他想听邢城告诉他原因，哪怕是在哄他骗他，也好过他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
……只是怜悯的看着他。
就像现在这样。
邢瑜垂下眼:“算了。“
他知道，邢城不会说的。
邢瑜睁大眼睛，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反正无论他怎么说，怎么闹，邢城永远只会静静看着他，什么也不解释。
邢瑜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