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师，拜托了，帮个忙呗！”
裴云筝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动作，眼神殷切地望着对面坐着的青年。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她咬了咬唇，声音低了一些，却更显恳切。
江风辰身穿一件浅灰色衬衣，袖口微卷，露出纤长干净的手腕，正捧着一杯乌龙茶，眉眼略显无奈地看着她。
“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哪里会假扮男朋友啊？”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道：“而且，云筝姐，你这是要把我当万能挡箭牌啊？”
“我是真没办法了嘛！”裴云筝撇撇嘴，坐直了身子，“家里那群人天天催婚，仿佛我二十八岁没结婚就是犯罪！再这么下去我都要疯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眼神略微有些落寞：“再说了，我也不是随便谁都愿意拉出来假扮男朋友的。你……起码是我能接受的类型。”
江风辰看着她，目光微微一动。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玩笑的成分，眼中有一丝认真，还有些许难掩的感伤。
她是那种性格强势、眼界极高的女性，外表冷艳，能力不凡，在文学领域、出版领域都风生水起。
别说让她低声下气求一个人了，就连向谁示弱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为了躲避家人逼婚，她却愿意放下身段，来求自己帮忙扮演“男朋友”，可见她是真的被逼到墙角了。
江风辰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说：
“好吧。不过云筝姐，说好了，真的只是‘假装’哦！你可别假戏成真。”
“你想什么呢！”
裴云筝翻了个白眼，脸颊却不自觉泛起一丝红晕，“我又不是女流氓，还能强迫你不成？”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语气轻快起来：“不过有你这个挡箭牌，我就再也不怕相亲、催婚了！以后见我妈我都敢直视她的眼睛了！”
江风辰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气氛逐渐轻松下来。
裴云筝忽然拿起桌上的厚厚一沓稿纸，笑着说道：“对了，江大才子，今天你又交了十三首诗，我要回去加到作品集里，这下又得重新排版了！”
“你这效率，连我们主编都甘拜下风。”
她打趣地拍了拍稿纸，“不过呢，你的粉丝可有福了！我觉得你这第一本作品集，弄不好销量真能破百万啊！”
江风辰撇撇嘴，语气淡淡地说道：
“破百万很了不起吗？我觉得一般般啊。”
“你这话要是让编辑部听见了，估计能气得跳脚！”
裴云筝瞪大眼睛，夸张地提高音调，“小风，你不是出版行业的，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难！”
她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叹了口气：“纸媒时代早就不行了，现在都流行电子书，线上阅读，还有什么音频听书。再加上网文行业的飞速崛起，传统出版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你知道吗？奇点中文网去年才上线付费订阅模式，现在就已经有网文作者月入百万了！”
江风辰点点头，他这几天的确在悄悄了解这个世界的文学市场情况。
虽然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与他前世差不多，但文学发展却落后不少。
总的来说，这里大多数作品还停留在四五十年前的水平，缺少真正出类拔萃的文学作品。
尤其是网文行业，才刚刚起步，但这里版权意识却极其严格，几乎没有盗版，这为原创内容的发展提供了极大的空间，即便纸媒时代已经江河日下，但还是不少作者可以靠着实体书赚到不俗的稿费的。
就比如莫大先生和十步杀这些知名武侠作家，现在依然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这就是没有盗版的好处啊！
想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皱着眉头说道：
“云筝姐，我看你是在诓我吧？我看那个什么‘莫大先生’的书，销量不是挺好的吗？他最新那本《浪子江湖行》，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怎么也卖了五百万册以上吧？还有那个‘十步杀’的《血剑恩仇录》，销量也得有三、四百万册吧？”
裴云筝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你啊！和这两位比什么啊？”
“莫大先生和十步杀成名都快二十年了，是武侠小说的泰山北斗级人物！他们的巅峰时期，一年销量三千万册你知道吗？常年是作家富豪榜的头部，版税收入一个比一个吓人。”
“你一个刚刚出道的新人，就想跟他们比？你这是好高骛远！”
“乖乖……一年三千万册，一本书哪怕只挣十块，那就是三个亿啊！”江风辰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之前真是小看写小说这事儿了。”
裴云筝轻哼了一声，抱起稿纸：“所以你得珍惜现在的机会，把这本诗集好好打磨，说不定真的能一炮而红，成为出版界的后起之秀呢！”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
“当然啦，别抱太高期望。现在出版环境已经今非昔比，莫大先生巅峰时期，一年版税收入超过十个亿，十步杀也差不多，能有8、9个亿！”
“但是，现在他们的收入也不如当年巅峰的十分之一了。创作力下降是一方面，读者口味也在变。”
江风辰却不以为意。说实话，他这几天特意找了这两位的代表作来看，无论是文笔还是情节，在他看来都极为普通，甚至连地球上的三流网络写手都不如。
能有如今这般成就，更多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文学还在初级阶段，另外一方面就是这个世界对原创，对版权的力度保护比较大！
他站起身，走进书房，不一会儿拿出一叠厚厚的文稿，放到裴云筝面前：
“云筝姐，我也写了一本武侠小说，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裴云筝一怔，惊讶地睁大眼：
“你这几天……就写完了一本？不会是瞎写的吧？”
江风辰咧嘴一笑：“嗨，小说不就是胡编乱造嘛，不瞎编哪来的故事？”
“你啊！”
裴云筝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小说真是胡扯就能成？创作技巧、结构节奏、人物塑造、情节铺垫，那都是门门大学问！”
“小说可不是瞎写就能写好的！”
裴云筝合上手中的打印稿，语气虽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她本科、硕士皆毕业于北大文学院，七年潜心苦读，不仅打下了扎实的文学理论基础，也在学术领域小有建树。她研究的方向是大众文学与文化传播，读过的小说不下千本，光是认真研究过的就有上百部。
她硕士毕业时的论文题目就叫《从流行小说的演变看当代社会的经济发展与文化变迁》，在学院内部小有名气，甚至一度被导师推荐参加“优秀论文奖”的评选。
因此，面对江风辰这位写作“新人”，裴云筝自然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她将那份打印稿拍了拍，抬眸看着他：
“我不是打击你，只是你得明白，小说不是光靠灵感和热情就能写出来的，它既是一种艺术，也是一门技术。没有系统的积累，没有深入的理解，光凭一个灵感一个念头，是撑不起一部长篇的。”
她说话时带着点语速缓慢的节奏，像是讲座上惯常使用的口吻，每一句话都像带了编号的讲义重点。
江风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倒了杯茶递给她，笑着打趣道：
“知道啦！裴大讲师！”
“谢谢。”
裴云筝轻声应道，随即低头翻开打印稿的扉页。
第一页的标题赫然写着——《射雕英雄传》
她眉头轻蹙，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书名……也太不接地气了吧？”
“嗯？”
江风辰一愣，语气带着些不解：
“这不是挺有武侠味的吗？我看莫大先生、十步杀一人那些写武侠的，名字不也都是这路数？”
“那是因为他们是莫大先生、十步杀啊！”裴云筝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稿子：
“你拿他们当榜样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清楚，他们已经是武侠小说界的泰山北斗，名字就算起成一坨屎，也有人追着看。”
“而你呢？一个新人，名字都起得这么不明不白，读者压根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也就更不会翻开你的书了。”
她语气虽然严厉，却并无讽刺之意，更多的是一种教学式的认真和较真。
“那你说，名字应该怎么起？”
江风辰虚心请教，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他也明白，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确实是“新人”，虚心求教，不耻下问。
裴云筝思索了一下，干脆打开手机，从自己收藏夹里翻出几个截图递给他看。
“你看看这些，都是最近爆款小说的书名，虽然听上去有点土味，但你不得不承认，它们的确很能抓住读者的眼球。”
“比如这个——《十四亿人求我别死，这个明星太火了》。作者叫庄周梦雪，是个年轻姑娘，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而且很有志气，还在读大学，要靠自己的能力赚学费，她的书火是有原因的，但最基础的，就是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带着噱头和戏剧性，光看书名就让读者想翻开看一看的冲动。”
她手指轻点着手机屏幕，又划了一下：
“还有这个，《掉进山洞十年，出洞后我无敌天下》。这书一上线就被抢购，短短三周卖了二十多万册。为什么？因为这个名字本身就构建了一个爽点十足的情境——憋屈、逆袭、无敌，这些关键词一拼凑起来，读者的爽点就被精准命中。”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看向江风辰：
“你别怕俗气，流行小说，也叫‘通俗小说’，讲的就是一个‘通俗’二字。不要幻想一上来就靠文笔震撼世界，先得让人有购买的欲望再说，封面、书名、简介，这三样就是流行小说的‘门面’。”
江风辰听完，点了点头。
这些道理他其实并不陌生。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前世的网络文学比这个世界发达多了。
他也曾是无数网络小说的忠实读者，通宵追更，打赏投月票，懂得套路，也明白数据背后的逻辑。
他知道，大神的书名简介都无所谓的，因为他们有粉丝、有平台、有热度。而新人，没有任何资本的时候，只能靠内容和运营“拼命出圈”。
但哪怕如此，他依然对《射雕英雄传》这部小说，有着近乎固执的信心。
“书名、简介这些确实重要。”
他抿了一口凉茶，语气转为沉稳：
“但内容更是根本。你书名起得再华丽，内容是一坨狗屎，也只能吸引来一星差评。”
他抬头看着裴云筝，目光里透着几分坚定：
“在我看来，现在的武侠小说都是千篇一律，掉进山洞，学会绝世武功，然后在江湖上各种装逼踩人，几乎都是一个套路，没有内涵，没有情感，更没有武侠的精神！”
“何谓武侠？以武犯禁，行侠仗义！ 这才是武侠！”
“而我江风辰就要写一本真正的武侠小说！”
听到江风辰的话，裴云筝微微愕然，其实她也意识到目前武侠小说出现的困境，太过商业化和流行化，缺少文学性和艺术性。
但是，这不只是武侠小说面临的困境，而是整个文娱产业面临的困境！
文学性强的小说，缺乏流行性，消费者不买账！
商业性强的小说，被批判庸俗，没内涵，没文化！
而目前还没有一个作家能将商业和文学结合起来，达到一个平衡，写出既叫好又叫座的精品佳作！
不过，裴云筝还是摇摇头，因为有这样理想的作家很多，但是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是好高骛远，既没有商业性，也没有文学性，写出来的只是一坨屎！
裴云筝苦笑道:“小风，你说的这些不无道理，可是要做到太难了！我们不能好高骛远，先一步步来！”
江风辰摇摇头，继续道:
“不！我要么不写，要写就写到最好！”
“我这本《射雕英雄传》，是我射雕三部曲的第一部，它有江湖侠义，有家国情怀，有一见倾心的爱情，有一言九鼎的豪侠！”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像是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不是来模仿的，他是来革新的。
裴云筝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味他说的话。
“听起来，你很有信心。”
裴云筝深吸一口气，虽然觉得江风辰牛皮吹的有点大，但是对这部《射雕英雄传》也来了一些兴趣！
“好的，小风，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回去好好拜读一下，到时候给你提一点建议哦！”
“好！那就感谢云筝姐的指教了！”
“不用，姐可是科班出身！”
说完，裴云筝便抱着书稿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