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夜深了，该休息了。”
李长风看着龙书案上堆积的奏折，对内侍说道：“思难，朕有多久没见过这场面了？”
“有些年头了。”
“是啊，有些年头了。”
李长风突然笑了笑：“好久没见奏折如雪花飞舞这种场面了，也就兴德能做到了。”
“镇海王他......”
“你说，朕要如何处理兴德？”
“奴才不知。”
作为李长风最宠爱的贴身内侍，他能不知道李长风跟陈德的关系？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层关系，那可是人屠镇海王！
这种事，他一个屁大点的内侍敢胡乱言语？
李长风又不是那种可以宦官乱政的昏君......
真插嘴几句，回头被李长风卖了，镇海王一刀给他砍了，上哪说理去？
小头都没了，总得保住大头吧？！
内侍可不敢给李长风背这个锅......
伺候李长风这么多年，也间接伺候了苏云很多年，他多少也学会了一些闭嘴禅。
李长风一边翻阅着奏折一边说道：“把老大给朕叫来。”
“这个时辰，大皇子应该已经睡了。”
“这大秦境内还有朕喊不来的人？”
“奴才这就去......”
......
“儿臣，拜见父皇。”
李长风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指着奏折，说道：“你看看。”
秦老大翻看了几个：“这......全都是弹劾镇海王的？”
李长风点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秦老大面色如常，但内心一喜。
父皇这是在找我问政？
问政好啊！
问政说明秦老大可以参与政事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上朝旁听。
一个王朝的太子是可以参与政事的，毕竟是储君。
皇帝和太子之间向来很矛盾。
皇帝需要培养太子的政治能力和帝王心术，要不然，继位的很可能是个废物点心。
但是，又要提防太子势力过大，自己一口气变成太上皇。
按理说，秦老大从各个方面都应该是太子，这一点没有什么疑问。
李长风却又一直不肯立储，这就让秦老大很惆怅很担忧。
这次，显然是一个好机会。
只要能参与政事，那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眼下，最重要的是成功应对李长风的考题。
秦老大思索许久后，说道：“儿臣认为，父皇应该压制这些弹劾！”
“展开说说。”
秦老大分析道：“首先，镇海王确实是在平叛，虽然行为有些不当，但小惩大诫就可。其次，镇海王对大秦劳苦功高，而且手上有实权，总不能逼得本来不想反的镇海王真的反了吧？”
李长风点点头：“继续。”
秦老大内心又是一喜。
继续就说明有门！
“以父皇和镇海王的关系，儿臣相信，镇海王一定不会反，尤其是现在的大秦，镇海王就算反了也没意义。既然镇海王不会反，那这些弹劾就没有意义了，无非就是镇海王假死欺君而已。不知此事是不是父皇和镇海王联手做的局？”
李长风面带欣慰：“朕，事先并不知镇海王假死。”
也就是说，陈德事先并没有跟李长风通过气。
李长风自己猜出来那是他猜出来的。
秦老大想了想，说道：“儿臣觉得，父皇并不想处置镇海王，不知儿臣猜的对不对。”
太特么对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秦老大可能还得想一想。
但这个人是陈德，那就不用想了。
主要是，前车之鉴可太多了！
陈德被雪花弹劾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真被处理过？
最厉害的那次，陈德都在宫城口杀人了，还不是假装升官后再撸掉？
现在怎么处理陈德，总不能把他王爷的爵位削了吧？
搞笑......
所以，秦老大非常笃定，自己父皇肯定是不想处理镇海王的。
陈德一共被弹劾了两个事：一，假死欺君。二，意图谋反。
假死不重要，欺君才重要。
那么只要李长风承认这是他和陈德布的局，那【欺君】就不成立了。
意图谋反就更扯淡了，人家是平叛！
解决！
完美解决！
李长风并没有回答秦老大的问题：“你说你的。”
秦老大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随即补充道：“这一切的前提是父皇天威盖世，能够压制住满朝文武。”
说白了，秦老大的方法就是无视这些奏折，李长风直接压制满朝文武，李长风也确实能做到这一点。
只不过【无视】变得更巧妙了一些，最起码能够把陈德的事情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像秦老大说的以及之前李长风做的那样，小惩大诫。
满朝文武也不敢多说什么。
人家镇海王本来就没有罪，你们鸡蛋里挑骨头挑了半天都没有罪，还说什么呢？
就算是这样，天家都决定罚镇海王的俸禄惩戒他，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长风沉默片刻，对秦老大说道：“你先下去吧，把老二叫来。”
“儿臣告退。”
秦老大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叫老二的目的肯定是同样的问题。
他肯定是第一个被叫来的，要不然也不会是内侍去叫他，而是他的其他几个弟弟去喊他了。
这时候就看出来他这个嫡长子的好处了。
秦老大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就是李长风心里的标准答案，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答案。
他已经交上了满分的答卷，第一个交的。
剩下的人就算是满分，那也是抄他的，晚咯！
......
“你先下去吧，把老四叫来。”
“儿臣告退。”
......
“......老五......”
“......”
......
“......老六......”
“......”
......
“儿臣，参见父皇。”
“看看吧。”
跟前面那些人都一样，李长风先让秦老六看奏折。
秦老六看着这么多奏折，他也觉得头皮发麻，镇海王这是造孽啊......
秦老六并没翻看奏折，“都是弹劾镇海王爷的？”
李长风抬头瞥了他一眼，“嗯。”
“第一，镇海王陈德假死，朕追封成国公，谥号文正。现在，他犯了欺君之罪。”
“第二，镇海王虽为平叛，但已经有了谋反嫌疑。”
李长风简单的给秦老六总结了一下奏折里的内容，“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秦老六沉吟片刻，问道：“父皇是问儿臣如何处理官员们的弹劾还是如何处理镇海王？”
“这不是一回事吗？”
秦老六摇摇头：“弹劾是过程，处置是结果。父皇是想要中断过程还是想要让过程发展成结果？”
李长风冷笑一声：“是朕考你还是你考朕？”
“儿臣......”
李长风抓起几个奏折丢在秦老六脚边，生气道：“现在是朕在考你！说出你的答案就可，朕是让你揣摩朕的心思来了？！”
“满朝文武哪个不是每天都在揣摩朕的心思，还用你来？”
李长风一发怒，秦老六直接就给跪了：“儿臣不敢！”
李长风重新坐回御位：“起来吧。”
“谢父皇。”
“有想法你就说，没有就去把老七给我叫来。”
秦老六沉默片刻，说道：“父皇应该已经考过大哥他们了，真的有必要叫七弟来吗？”
他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没必要了吧？”
“你在教朕做事？”
“儿臣不敢。儿臣这就去叫七弟。”
“等一下。”
李长风盯着秦老六：“你应该知道朕考校你们的目的吧？”
“儿臣知道。”
“你要退出？”
“嗯。”
秦老六又不是傻子，谁当太子那不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么。
考校个屁啊！
既然有考校，就说明有竞争。
夺嫡竞争，凑近了都得崩一脸血，更别说参与进去了。
再说了，有镇海王镇北王两个参天大树在那摆着，夺嫡之争能打起来吗？
秦老六不是对那个位置没想法。
他们这些皇子怎么可能有人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没想法？
民间百姓还会幻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当上皇帝该有多好，更别说皇子本来就距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
但是，人得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秦老六也有自己的势力，而且说实在的，真要是夺嫡，他的势力还真不一定干不过其他人。
问题是，哪特么有夺嫡啊！
三座大山在那放着，秦国的储君只有一个选拔方式，那就是李长风立储。
什么造反，夺嫡，逼宫，清君侧，全是扯淡！
今天上位，明天京都就被百万大军围起来了......
李长风立储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任何事，一旦全靠个人意愿，那情况就全变了。
从宗法上来说，太子就应该是秦老大的。
就算李长风有其他想法，那也跟皇子们这次考校的个人表现没有太大关系。
这玩意儿看的不是考试分，而是平时分。
说的再直白一些，李长风要是想让秦老大当太子，秦老六现在就是说破大天，那太子也是人家秦老大的。
李长风要是想让他秦老六来当太子，他现在就是朝着李长风脸上吐口痰，太子位置也得是他的。
那他么还回答个屁啊！
等人家新皇登基，回想起来，哟呵老六当时想跟我抢来着是吧？
妥妥等着掉脑袋......
秦老六看的很开。
他就现在这样。
不争不抢，不哭不闹。
李长风要是真觉得他平时分高，那他继位，皆大欢喜。
其他人继位，他也能全身而退，混个逍遥王爷当当。
皇位距离秦老六很近，但又很虚无。
小命才是真实的......
李长风盯着秦老六，很快他就想通了秦老六的想法。
他这是【以退为进】和【急流勇退】一块用。
秦老六是真的看透了大秦立储的局势。
形势也确实是秦老六看的这样，除非李长风突然撒手人寰。
就算真是这样，那也是秦老大顺理成章上位，没有其他变故。
李长风是多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啊，而且这还是他亲生儿子，“朕，要是非让你说呢？”
秦老六：......
坏了！
老爹打算不讲理了。
从职位来说，一个皇帝打算对臣子不讲理。
从辈分来说，一个爹打算对儿子不讲理。
全是坑啊！
不想参与都不行？
逼着自己亲儿子送死是吧？
非得看自己孩子骨肉相残是吧？
李长风说道：“你心中有想法，朕让你说，你不说就是欺君。”
我特码......
这是自己亲爹，而且还是皇帝。
有时候，有些脏话必须咽回去......
“请父皇容儿臣想想。”
“想，想出来了不说就是欺君，砍头的那种。”
秦老六并没有想答案，他在想另一件事。
自己老爹的状态显然不对，他得避避风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躲不开自己老爹。
偌大的大秦，只有两个地方能去：镇北、镇海。
镇海王那边不能去，会死的很惨或者生不如死。
镇北王性情淳朴，可以去！
不行......
镇北王那是军，万一有人，不用万一，他们肯定会觉得他是去军中历练，将来都是夺嫡的筹码。
那还是得去镇海王那边。
行，就这么定了！
往镇海王那边跑路！
等京都这边事情结束了，他再回来。
秦老六很快打定主意：不立储，不回京！
总不可能他死之前都不立储，他就不信自己老爹身子骨再硬朗还能比他这个当儿子的活得久。
而且，他还是六儿子！
稳着呢！
镇海王喜欢逛青楼......
秦老六已经开始幻想他天天跟着镇海王逛青楼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的日子了。
只要他不得罪镇海王，以他的身份，镇海王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计划通！
跟镇海王苟一段时间，总比在京都担惊受怕的强。
还能提前适应逍遥王爷的生活。
李长风看着秦老六思索的模样，等了许久，没忍住问道：“你想好了没？”
再让这个逆子拖下去，天都亮了。
【对哦，不能光想以后，得先把眼前这一关给度过去。】
要是不把李长风应付过去，就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