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我种地可能不够生活，所以我才努力读书呀。至于她们，打工，听说有很多路子的，做衣服，进电子厂，帮店，做饭，当保姆，我没去过，但我觉得，总可以不做那种违法的事情吧？”他想象着广东的情景，他没去过，但是他想，既然是违法的，肯定就是不对的，听说有的地方也会抓呢。
“他跟她们，照样是有手有脚，她们的体力，就像我的体力一样，总不会比你好吧，你都知道种地难讨生活，她们会不知道？唉，现在，谁还呆在家里，都会被父母骂成好吃懒做了，都要赶着往外跑了，不跑，哪有钱啊？你就知道瞎想象，不知道去外面有多难！”力莉的眼光，现出真的鄙夷之光。
他的心一紧，感到月下的清霜格外寒冷。
“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我不愿意面对罢了，说真的，我，是一直生活在想象中呢，自从中师毕业时发现同学们可以在毕业纪念册上写上‘幻想’的兴趣爱好后，我就把幻想当成了自己的爱好，幻想，对，它不需要成本，还可以打发时间，让自己快乐，使当下的痛苦和酸楚，化成云烟，让时间去磨损它，消化它。”他忽然觉着，这幻想，是不是不能算一种正常的兴趣爱好了？但，那时毕业时，为什么那么多优秀的师范生，要把幻想当成一种正当的爱好和兴趣呢？难道，他们也会错？
“幻想如果能当饭吃，我也会幻想。唉，我知道了，老师，你说的喜欢看书，是不是一种偷懒的办法？捧着书，就那几本书，值得你天天看吗？我猜，你是捧着书在幻想呢，乐呵呵地想东想西，又不用干活，多舒服啊。是不是这样啊？看你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从小不愿意干农活的那种，不晓得累得你爸妈有多苦了。这不是认真，是狡猾呢。”力莉箍着他的手臂，稍稍用力，他一用力，脸就红了，她再用力，他就担心扭不过她了。
“嘿嘿，再过两年，我都扳得过你了，叫你种地，真的会饿死人了。”她捏着他的肌肉，使着吃奶的劲。
“疼！疼死了！”他的表情，有些不堪和狰狞。
“我觉得你还是要加强锻炼，不然，以后跟老婆打架，都打不赢，会丢死人的！”她眨了两下眼睛，脸颊上泛着春日阳光下的桃花。
“书上说，爱是融化一切的力量，我才不会打架呢，如果闹到打架的地步，那就是自己有问题了，我想，我只要做得对，怎么会吵口打架呢？”他根本不会想到吵口和打架的事情，因为他从来就不会吵口和打架，为什么要闹到这一步呢？
“有你这么懂事，当然好。但谁有你这么懂事呢？一想到以后要碰见那么多坏的人，蛮的人，我心里就发慌。”她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好像他能救她一样。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你要相信，连孔子孟子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怎么会有那么多坏人呢？自己不做坏事，人家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再说了，自古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这外面的世界，也一定是好人多的。”
他搞不清楚，她是哪里听来的胡说八道，总说外边的社会坏人多，搞得自己上语文课都不好上了，一说到写好人好事，都说没有，没有看见，没有听到，也不可能在路上捡到东西，以便好交公，我们的马路，本来就没什么车，根本不需要扶老奶奶过马路，我们过马路，老奶奶还要提醒一声：卵坨宝，看稳车子来；妹崽子，嫑只看路，前前后后都要打到眼来……唉，他也很无奈，只好说：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你们，一定要注意观察，观察社会，观察人与人的言行的细节，一滴水，可以映见整个太阳的光辉……
“老师，你这都是书上的这一套，我听外边的人说，外面的社会乱得很，你要是只相信学校的话，听老师吹牛，会被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我告诉你！”她的身子缩成一团，凑在他的耳边，惊恐地说道：
“你不知道，现在有一种药，男人吃了就会想女人，想到人发疯，连母猪都要趴上去，女人喝了就会想男人，想到人发癫，见到男人就剐衣脱裤，如果遇到你呀，肯定会被她们压住，跑都跑不了，嘻嘻……”
说着，又坐了上来，老去的松树皮顶得他的背大面积地疼痛。
“看你可爬得起来！”
她得意地笑道。
“又压我的腿！”他很不舒服地叫道。
“就是要考验你一下，看你可翻得起来。不然，万一有人吃了那种药，你可要为你的无力献身了！”
她的笑声中，他忽然感到有些异样：难道，这就是书上传说的靡靡之音吗？
他不敢翻动，万一翻不过她来，不正证明了自己的无力和无能吗？小学时被小自己两三岁的男孩子压在稻田的大脚印里而屡次三番翻不起来的教训，一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越翻，脚印越深，越翻，力气越少，徒然地被放学经过的孩子们看到，奇耻大辱啊，虽然那家伙是用了阴谋诡计，自己是不想和他摔跤的，但他先下手为强，动真格的，自己一不注意，被压进了这个坑里，但不能向围观的孩子说我是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扭进坑里的吧，这一说，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找理由狡辩的，他们会说，好意思呢，大人家两三岁都打不赢，只晓得找借口，那不是又多了一层耻辱？喊起来还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呢，闭着眼，直到让他放手吧，承认输了，以后不理他们了就是了。
“这样千奇百怪的事，你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污浊不堪，甚是下流！”他不好挣扎，而是故意眨着好奇和惊讶的目光询问她，其实也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把考验的事儿赶紧忘记，不然，不挣扎，又说自己喜欢她，挣扎，还不一定挣得起来，那时，丑就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