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志，我从村长家里借来了个牛车。”屋里的门突然被推开，曲瑞祥顶着满头的汗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连清烊不着痕迹收回手，没来得及看林好军的情况，就直起身转头道：“现在地里正忙，黄牛不都用着呢吗？季同志？”
季云晨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嗯”了一声，视线朝床上看去，然后又转到连清烊脸上，皱着眉问：“怎么你的脸色比林同志还差？”
曲瑞祥显然也看到了，他走到床铺前，弯下身抬手探了探鼻息，林好军的呼吸要比之前平稳有力了不少。
“我家里有长辈当医生，小时候跟着学了点，刚刚凭着记忆帮他顺了顺气，没想到挺管用的。”连清烊一手背在身后撑着墙，抿唇解释了一番，这话倒是不假，他这个世界的姑姑就是医生，只不过他刚刚救人没用医生所用的手法。
在场的两人似乎都接受了这个说辞，没再追问什么，曲瑞祥说自己守在这，让连清烊跟着季云晨把牛带回去。
季云晨和连清烊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旁边同行的黄牛闷头乖顺跟着季云晨的步伐，不时发出粗重的鼻息声。
路程走了一半，连清烊轻呼出一口气，盯着前面人的背影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季大哥，你知道林好军怎么回事吗？”
季云晨身形一顿，缓缓点了点头，侧过头低声说：“今早上不知道是谁传的，说林同志……不喜欢女生……”
连清烊本来有些混沌的脑中一片恍惚，是了，这个年代要是被传出来这种话，哪怕是假的也要被不知情的人狠狠骂一顿的，若是再严重点，可能就被迫了结此生了。
那林好军呢？他是自己跳下河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他咽了咽唾沫，干涩的嗓子被生吞下去的口水划得有点疼，再出声时不免带了些沙哑：“那季大哥，会觉得这种人，不该活着吗？”
到底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季云晨也从来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故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连清烊眨了眨眼，垂头不再说话。
临到季村长家门口，连清烊便停住了脚步，季云晨抬头看了看悬在天上的太阳，跟连清烊说：“这都快晌午了，要不然在我家吃晌午饭吧。”
“不了，季同志。”连清烊摇头，白净的脸上似乎有些落寞，但还是扬了扬嘴角，拒绝道，“我得回去看看林好军，他说不定要醒了。”
季云晨还想说什么，却也没开口，目送着连清烊转身迈开步子离去。
*
连清烊回去后，林好军已经醒了，在他进屋时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而后继续盯着上空发呆。
曲瑞祥这会儿不在，估计看林好军没大碍就去地里了。
“你好点了吗？”连清烊停在床铺前，视线定在那人身上。
林好军这才侧过头，又把目光转向连清烊，只是还没开口眼泪就先下来了。
他依旧面无表情，泪珠无声滑到鼻梁上，然后垂直滴落进了枕头里。
连清烊歪头看他，目光沉静，声音平淡：“你其实不用在我面前这样，林好军，或者说是，穿越到平行世界的林好军？”
床上的身躯猛然一颤，林好军瞪大双眼，凝视虚空的目光落到连清烊脸上，眼中是遮不住的震惊，但他又很快平复下心情，扭过头闭上了眼，开口却带着明显的颤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很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你知道那件事也请不要再提了。”
“我救你一命可不是因为我好心，只不过你今天这一出是自导自演还是想害人反被害呢？”连清烊抱胸倚靠在墙边，脸色已经恢复过来，满脸都写着别惹我的神情。
如果小九在的话，他也没那么着急试探挑明，现下没有小九监督这人，连清烊只能选择正面刚，也想表明自己并不好惹，省得这人到时候阴他。可是林好军并没有小九说的那样黑化，反而看着可怜兮兮的，深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也不是所有可怜人都因为可恨造成的。
听到此话的林好军倏地睁开眼，身侧的手使劲攥了攥，声音仍然很轻，颤抖开口：“如果你也是从那里来的，那应该知道我是怎么被陷害的，如果不是，那也没什么好讲的。我死之后，再醒的时候就是在牛车上。那时我就想，哪怕再死一次也要将你们都拖下地狱。”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里不是那个可怕的世界，你们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如果能这样在这里待到三个月之后返城也好，可能上天看不惯我那么安心的活着，今天有人叫我出去，到了地方我就被后背上的一阵推力推入了河。我醒了之后才知道，我跳河是因为被人发现了不喜欢女人。”
他说着转过了头，眼里还含着一汪泪，似掉非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连清烊表情松动下来，垂眸听着他的轻声细语，没再发表任何言论。等林好军讲完，他轻叹一口气，给林好军拉了拉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院里是干完活回来的知青们，都在吃午饭，曲瑞祥看到连清烊之后招了招手，让他过去坐下一起吃。
他顺意过去坐好，曲瑞祥就低声问道：“我看林好军醒了之后就去干活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连清烊扫了一圈院里的人，此时大家好像都没关心这边的事情，依旧聊得热火朝天，他按了按额头，声音放得很低：“他没事了，等会我吃完去给他送点饭。”
曲瑞祥点头，也跟着环顾四周，在一个方向定了两秒，才埋头继续吃饭。
这顿饭显然有点食不下咽，连清烊没吃多少就撂了筷子，端起一旁盛好的饭菜进了屋。
他不完全信了林好军的话，但现在想要陷害大家的肯定另有其人，作为同样知晓未来信息的林好军自然首当其冲，成了那人要踢出去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