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淋在摊子雨棚顶上，滴滴嗒嗒。
外面下斜的，铺子里下直的。
然而，随着陈诺等人刚一落座，铺子里却骤然明亮生辉。
几十名羽扇纶巾的俊秀公子哥，围着七张桌子，好奇着打量四周，明亮双眸顾盼生辉，嫣红嘴角上扬，恰似几十朵桃花绽放。
四周摊位上，忙碌的小贩、吃饭的食客，街道上打着油纸伞、穿着蓑衣的人来人往的行人，都不约而同投来打量目光。
门口一个老翁肩膀上扛着一个竖着羊角辫，粉雕玉琢的三四岁小丫头，手上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呆呆看着里面，朝老翁奶声奶气道：
“爷爷，我不要玩具了，我要里面那些小哥哥，你不给我买，我就哭给你看～”
说着，她还抬起小手揪向老翁胡子，给老头揪的嘴角直咧后，一本正经说道：
“爷爷可不是一个哦，你面的，我全要～”
铺子里，陈诺砸吧着飘着几大片叶子的大碗茶，看着市井百态，耳边传来喧闹的嘲杂声，闻着飘散的食物香味，不由倍感亲切。
老板娘掀开热腾腾的锅盖，一股清甜温润的豆腐脑香味霎时间弥漫，挑动人的味蕾。
“咦？”
此香味突然吸引了众美的注意。
见老板娘将细腻润滑，白嫩如玉，颤颤巍巍的豆腐脑盛入碗中，接着再舀了勺卤汁，淋在上面。
霹雳啪啦——
浓郁的香味，瞬间喷薄而出，让人食欲大开，“咕咚！”众美齐齐咽了口唾沫。
“呃，夫、大哥，我能不能吃甜的？”小乔胳膊推了推陈诺，委屈唧唧。
此言一出，不少人同时扭头。
见此情景，刚第一个喊了一嗓子的蔡玉心头一松，翘起了二郎腿，悠闲的饮了口茶，胸前的衣料也跟着微微起伏。
“哈哈，吃，自己喊！”陈诺失笑，豆腐脑分甜的，还有咸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还会有这么多人要吃甜的。
“老板娘给我来甜的，我不吃咸，谢谢！”小乔举起手来，接着又道：“再加点香菜、胡瓜（黄瓜）、木耳……”
“我也要甜的。”步练师跟着喊了嗓子。
“还有我。”
“……”
南阳就在洛阳下方，一郡之地人口200多万，南来北往，汇聚五湖四海百姓，在食物口味上，无论南北都能兼顾地到。
“呵呵，好嘞！”老板娘回头一笑，手在围裙上一擦，点了一下：“26碗咸的，16碗甜的……”
美妇动作麻利，很快一碗碗豆腐脑端上桌子，陈诺拿起勺子舀上一口，眼神一亮：
“嗯，不错！”
“嫩，滑，润！”
听闻陈诺赞叹，埋头干饭的众美也抬头眼睛眯成月牙，笑道：“嘻嘻，很爽口。”
“这味道比家里做得好吃多了，入口即化，很香。”
“是啊，越贴近百姓的味道，才是好味道。”陈诺点头，看着勤劳忙碌地妇人和一旁洗碗的小童，想着也是自己子民，随意问道：
“大姐，你这生意咋样？”
妇人扭头，见陈诺在抬头打量这破漏棚子，摆手笑呵呵道：
“别看咱铺子破，这是下了这么久的雨，没料到罢了……托夏王大人的福儿，市面太平，买卖好做，卖一天豆腐，养活一大家子人没问题。”
“嗯？”陈诺顿时浑身一阵酥爽，咸咸的豆腐脑，却吃出了甜甜的味道。
随口一问，就是百姓称赞，这感觉别提多美了，人生都感到充满了意义。
他身子一直，环顾四周，因他到来，街巷中明里暗里多了不少暗卫、卫兵，但周围商铺里该做买卖的做买卖，吃喝玩闹的吃喝玩闹，也没多大变化，继续问道：
“老板娘长得挺俊，平常有官差或者大家子弟找茬欺负你么？”
“敢？”妇人一哼：
“有夏王大人给咱百姓撑腰，谁敢给我们脸色看？没见城外那大鼓吗？知道什么做的吗，那是扒的坏蛋的人皮做的！只要我去一敲，立马有人来为我们做主，哼哼，谁敢动我？”
说着，她傲然笑道：
“你们不是咱大夏人吧，刚第一个出声的那公子襄阳口音？”
“哈哈哈，对对对！”陈诺听到称赞龙颜大悦，得意的笑，瞥了眼蔡玉。
蔡玉飞了个白眼，应声不冷不热道：“是啊，和大哥来南阳做生意，荆州买卖难做。”
“可不是嘛。”妇人来劲了，抬眼看了下下雨天没什么生意，凑身上前，胳膊搭在陈诺对面桌上，笑道：
“你们那荆州呀，不仅四大家族蔡、黄、蒯、庞横行霸道，下面小宗族更是数不胜数，互相联姻，世代通婚，一村都一个姓，又团结又好勇斗狠，一旦触及到他们利益……干仗，那都是械斗！往死里打的。”
陈诺和众人笑呵呵的，只有蔡玉听得鼻子吸了吸，美妇更加高兴，笑容神秘说道：
“我告诉你们啊，前些日子，那蔡家蔡四少爷大街上强抢了个美女，三两下把人家拖到客栈扒得跟个白羊似的，睡后你们知道这美女是谁吗？”
“……是谁？”蔡玉银牙紧咬。
“是她十三大姨！哈哈！”
美妇说着捂嘴娇笑：
“你们这些年轻俊公子也危险的很哩，劝你们还是快搬到咱大夏来。
我可听说那些人也好男风，把你们拖客栈，到时告官都没人应。”
“混账！”蔡玉气的一拍桌子。
“可不混帐嘛。”老板娘继续侃侃而谈：
“……”
对面狗肉铺。
“恶来，你估摸着那老板娘多大了？是还有点风韵犹存啊，那围裙束腰，衬出一座座小山，老爷喜欢也不是没可能啊，对吧？”
王越啃了一口狗肉，看向一旁坐在一起的典韦、童渊等人。
“姿色比夫人们是差了不少，但……白是蛮白的，难道主公现在好这口？”典韦琢磨着，点点头：“抢了？”
“可别。”王越按住典韦，道：“旁边有小孩，是个良家，得请示主公绝不可擅自作主，但可以先打听清楚了，咱锦衣卫专业的……”
话说一半，狗肉铺老板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狗肉靠近，他招手道：“小哥，那小孩是那女子家的吗？”
“是。”汉子点头：“她儿子。”
“果然成婚了啊，那她男人还在不在？”
“在。”汉子再次点头：“我就是。”
“你们，要做甚？”汉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善。
王越脸色登时一僵。
童渊见状，哈哈大笑，一把抓住汉子肩膀，按坐在身旁，热情道：“老弟别误会，来一起吃，老哥这有好酒……”
另一边，美妇说的正兴起，一抬头，便见自己男人正高兴的陪客人喝酒，跟陈诺笑道：
“瞧见没老弟，咱南阳百姓多热情，还和店家一起吃酒，听姐的，来咱大夏准没错……
哎！你姐夫老家淮地的，正宗的定远县手艺，红烧狗头更是一绝，本来还想请你们尝尝的，这死鬼，天还没黑，小酒就喝上了……”
一旁众妻妾见老板娘说的兴起，都叫起了小老弟，惊得双眼瞪圆。
蔡玉更是一脸敬佩的看着老板娘，当她蔡家大小姐的面讲蔡家八卦就罢了，现在都骑到陈诺头上当姐姐了。真是小母牛难产……牛逼坏了。
陈诺则不以为意，摆手笑笑：
“冷狗肉，烧热酒，给个皇帝都不干，但今天不吃了，饱了。”
在这年代吃耕牛犯法，狗肉便是家常菜，在淮地更有悠久传统，若后世那些爱狗人士来吼一嗓子狗肉不能吃，估计要被打死。
但他前世孤独，养了条狗，虽不管别人吃，可自己也不想主动去吃。
值得一提的是，古往今来，皇宫可以养猫，但严令禁止养狗，这玩意阉不干净。
老板娘见气氛一滞，以为她刚刚说荆州小道消息，让众人害怕，一脸痛心道：
“姐在大夏有夏王撑腰，啥都不怕，但你们……哎，算了，咱不说就是了。”
“大姐，你一口一个夏王，你见过他？”蔡玉忍住戏谑开口。
“不仅我一口一个夏王，天下百姓谁不尊夏王大人为天？”
老板娘惋惜叹道：
“夏王什么地位，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福气见。
不过，十多年前黄巾时，俺男人把我藏米缸里，最后听说夏王荡平黄巾凯旋，就从俺们村子路过的。哎……差点就能瞻仰到天颜。”
见到老板娘这副模样，蔡玉与众妻妾都不禁莞尔偷笑，我们不仅见过，还都一起吃过。
“笑啥？你们不信？”美妇急了。
“信，我们信。”蔡玉笑笑：“你肯定会见到的，说不定夏王还会喜欢吃你豆腐。”
“严肃！噤声！莫要不知天高地厚，对夏王不敬。”美妇怒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
瞥见蔡玉吃瘪，陈诺大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这种来自别人不经意的崇拜。
一顿饭，吃得陈诺浑身舒泰，吃饱喝足一抹嘴：“老板娘算下帐，多少钱？”
“一碗二十钱，840钱，收您800钱吧。”美妇觉得陈诺对他眼缘，爽快地抹了个零。
“不用抹零。”陈诺一拍桌子：“蔡公子买单，走吧。”
说着，带着众人大步流星离去。
蔡玉先是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但想到陈诺开她玩笑，心中又是一甜，从荷包中掏出一金（万钱）拍在桌上，小跑着跟了上去。
“夏王大人，那知心大姐姐不知多崇拜您，您也不赏赏人家？”
蔡玉回望追出来似要找零，却被锦衣卫拦住的美妇，跑到陈诺身旁。
“赏什么？要不也学你家蔡四少爷，把你扒成白羊拖到客栈吃了？”陈诺调笑。
蔡玉语气一噎，俏脸一红。
小乔上前揽住她腰上前，朝后回望道：“夫君已经安排好了，走啦。”
……
豆腐铺内。
老板娘和狗肉铺老板大眼瞪着小眼。
“什么？刚刚那老弟想打老娘我主意？”美妇眉头一皱：“可是，他们吃饭给了一金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汉子怒道：“孩子他娘啊，你可长点脑子吧。”
“不会吧……我看他们不像这种人啊。”
“呸，肯定图谋不轨，否则怎么带这么多人？肯定是奸细，对奸细……嘶，不得了。”
“奸细？！”美妇一听急了：“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快去报官。”
二人抱上儿子刚冲出门外，便见戏志才领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
“太守大人？”美妇一惊，刚欲开口。
便见戏志才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地契，差人递给女子，笑道：“夏王有赏，西街中央六层商铺一座。”
“什么夏王有赏？”美妇一懵。
倒是一旁汉子回过神来，震惊道：“太守大人您是说，刚吃饭那人是、是夏王？”
“嗯，夏王大喜，赏的，拿着吧。”戏志才笑道。
美妇看着递在眼前的地契，回过神：“我去，那姓蔡地小子没骗我，夏王还真吃了我的豆腐？”说着，她还没来得及接过地契，便两眼一翻，晕了。
……
宛城，南门。
雨中，一辆马车缓缓走入城池。
一名身着五彩仙衣的女子坐在马车内，望着窗外的雨，目光沉凝，微风轻拂，吹动她遮面的轻纱，露出一张冷若冰霜，绝美的面容。
此女赫然便是五斗米教圣女张琪英。
身旁几名道姑装扮侍女，温声开口，说出宽慰之语：“圣女大人，万不可心软，战争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其中涉及太多，我们知道机密更不能说出口，您必须要先请示张天师。”
“父亲远在汉中，来不及了，联军这计策太毒，水淹樊城，这要连累多少无辜百姓！于心不忍。”张琪瑛带着点呆萌的娃娃音响起。
“您换个方式想，若真刀真枪死战，我方又要有多少士兵惨死？”侍女急的快哭了：
“而且，仅是水淹而已，不过房子、粮食损失，百姓性命死伤不重。再说了，您不是有圣水吗？到时可以广施圣水，普渡万民。”
“圣水？”张琪瑛眨巴下眼睛：“又要洗澡了啊，樊城二十万百姓，要多少洗澡水啊，那不浑身皮都泡烂啦？”
侍女擦了擦额头，严肃道：“圣女大人，圣水，圣水，圣水，万不可言洗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