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墨韩要来庆国的消息，瓷瓷是比范闲先一步知道的。
甚至在半天多的时间里，完成了一来一回的通信。
“做学问便人人都敬他，何必要插手政治呢？”瓷瓷用真气将手里的字条燃成尘灰，语气里很是叹息。
听澜安慰说：“肖恩此番定能安然回北齐的消息，咱们已经递给庄墨韩了，他是肖恩的兄长，他执意为了血脉亲缘被人利用，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主人不必多伤怀。”
瓷瓷摇了摇头，“伤怀倒是不至于，只是很可惜。以文称圣甚为不易，可如此宗师在权贵面前，也只是一次交锋设局的棋子而已……不该是这样的。”
“确实不该是这样！”范闲回家后进了屋，刚好从‘以文称圣’开始听，就接上了这一句。
瓷瓷笑意盈盈看向范闲：“今儿怎么下值晚了？鸿胪寺很忙？”
范闲笑道：“不是鸿胪寺，是陈萍萍，我下班的时候被他叫住说了会儿话，这才耽搁了时间。”
说着范闲贴着瓷瓷右侧坐了下来，眼神跟听澜打了个招呼，继续又道：“他告诉我庄墨韩要来庆国，你们刚才聊的就是他吧？”
瓷瓷看着范闲回道：“没错，这世上以文称圣的，只有他一个。此番他牵扯进北齐、庆国最高层几方权贵的争锋里，很难善了了。”
范闲虽还不知是怎样的争锋，但他看懂了瓷瓷眼里的可惜，轻叹着摸了摸瓷瓷的脸，他太明白瓷瓷在可惜什么了，“我曾读过四句话，写的是读书人的理想追求，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庄墨韩着书立说，算是超越了第三句，可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允许他做到更多了。”
望着范闲明显共情的眼睛，瓷瓷笑了笑，“世道至此，实非只他一人值得可惜，亦非只你我应当觉得可惜……范闲，如果让你安排，庄墨韩以后做些什么，才不枉我这次出手救他一回呢？”
“你要救他？”范闲眼睛一亮，“不过，他具体是被哪几方权贵牵扯进什么事里了？澜哥，你知道吗？”
范闲抬眸，看向瓷瓷另一侧的听澜。
听澜的视线从瓷瓷身上转向范闲，专注的眸光淡薄了些许，但回答的语气也还算认真：
“太子李承乾，他因你上回的事一直被禁足在东宫，二皇子李承泽趁机做了很多事，他们之间的斗争牵扯到内库和李云睿，李云睿私下里又用内库跟北齐太后走私，北齐小皇帝不满走私，李云潜不愿李承泽进一步压制李承乾……几方相搏，庄墨韩成了他们共同看中的棋子，只看谁棋胜一着了。”
说白了，李承乾想解禁，李承泽想继续压制太子。
李云潜不满皇子势力失衡，但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才好帮扶起太子。
李云睿的内库和太子根本上勾联在一起，她得避着李承泽去帮太子解禁。
北齐小皇帝希望和走私有关系的几人生乱子，北齐太后又因走私一事被李云睿借力利用。
庄墨韩作为一个身具大影响力的人，很轻易地就被这几方选中为博弈的棋子。
那一沓用作字帖的官员资料，范闲虽还没临摹完，但已经读得七七八八了，自然早已理顺这几人之间的诸多牵扯，听澜的话他听得很明白。
“那这于庄墨韩来说，是强加的无妄之灾也不为过。”范闲摩挲着瓷瓷的手背，“所以你想救他，是看不惯这些人为了私心权欲攀扯他……我也看不惯！”
瓷瓷轻笑后却道：“没有看不惯，相反，这么些年，我早就看习惯了，我只是不满。我提醒过庄墨韩，如果他想要及时脱身，我会帮他，但他拒绝了，所以我尊重他。原本，我的不满并不足够让我继续管下去，范闲，是你的话让我觉得，也许值得再试一试。”
一开始还带着几分严肃的，可听到最后，范闲的笑意几乎要盈出眼眸，脸挨着瓷瓷的侧颈蹭了蹭，“我的话这么重要啊？”
瓷瓷被刺挠得偏了偏头，却也没完全躲开，有时候真觉得养范闲跟养了个毛绒动物似的，就喜欢挨挨蹭蹭。
“我想的是，既觉得要为万世开太平，那眼前的不太平就管一管吧。”
范闲一顿，仰面看向瓷瓷，“是这句让你改了主意啊？这句也不能算是我的话，是我从别处看来的……我还当是你重视我的态度呢，岂不是白高兴了？”
瓷瓷就见范闲满脸写着‘求安抚’，养了只圆毛动物的感觉更甚了。
“你比我见过的狐狸还像狐狸。”瓷瓷顺了顺范闲的头发，脸上是被取悦到的表情。
范闲却突然眼神定定地笑问：“狐狸精夺人心智，动物狐狸可爱活泼，在你心里，我是吸引你的妖精，还是被你怜惜的宠物？”
“你希望呢？”瓷瓷直视着范闲的凝望。
“我希望你爱我——”范闲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突然就情绪上了头，“我想要魅惑吸引你，也想要作活泼态惹你怜惜，但我最想你能爱我，只要有我爱你的百分之一就好。”
“百分之一？只要求这么点吗？”瓷瓷神情不变，声音清凌温和。
范闲听瓷瓷这么问，低低地笑出了声，“你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不觉我爱意浓厚？好瓷瓷，我要认真告诉你，绝不是……我甚至，自己都很难形容描述，遇见你之后，原本在这个世界飘啊飘的我，像是突然找到了锚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