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议谈的不错，老骨头反而成了主力，将军们只有旁听的份。
陆天明消化了一会两人说的话，依旧决定按计划执行。
是不是楚党不重要，是不是明人都不重要，国家利益面前都一样。
刚准备挥手下令传唤准噶尔使者，卢象升突然急切道，“大将军稍等，我们在谈论西域的事，为何从高原开始？旁敲侧击是国事大忌。”
陆天明摸摸鼻子，暗道卢大人你不认真听张世泽之前的话啊。
李述孔拱拱手，代替陆天明回答。
“卢大人，诸位大人，那就简单说一下高原的情况。
大明立国之后，高原到南京朝贡，被太祖封为乌斯藏和朵甘都司。
乌斯藏全名为乌思藏纳里，这是三个地区，乌斯乃拉萨和山南，藏乃日喀则，纳里即阿里，共三个都督府。朵甘则是云南北、四川西、青海南的广大地区。
乌斯藏和朵甘全是本禅归顺，说实话，还没元朝管的好，元朝好歹在高原有官府，官员全部由宣政院任免。
太祖设都司、卫、千户所等等，全是宣慰司，虽然需要朝廷认命，但是个过场，到成祖的时候，永乐封王确定了高原一百年形势。
成祖先后分封了两大法王、五大教王，大批僧人封为灌顶大国师、灌顶国师、大国师、国师、禅师等，高原大大小小的僧俗上层纷纷请封，而成祖几乎来者不拒，辄予封号和官职多达六百人。
二十年时间，大明不费一兵一卒，把高原彻底搞成了碎片，不再担心出现强大部落，大明西南安全无忧。
一百年前，形势突然改变了，乌斯藏被一个人全部占据。
此人正是辛厦巴才丹多杰，三年时间就把躺在锦缎上享受的僧俗势力荡干净，成立了藏巴汗国。
他向大明朝贡后，大明也没干涉高原，藏巴汗国崇信噶玛噶举派，仇视新兴的黄教格鲁派。
百年来，高原上的主要活动就是藏巴汗与黄教格鲁派的战争，大明自顾不暇，实在无法调解。
黄教十分顽强，多次组织联军，多次被藏巴汗打败。
六十年前，土默特俺答汗皈依黄教，到高原开辟牧场，青海从此成为鞑靼土默特牧场，土默特分支则守护黄教。
两派依旧不停厮杀，但在厮杀过程中，黄教越来越壮大。
因为厮杀波及朵甘都司，导致朵甘名存实亡，黄教把噶玛噶举派困在高原无法传教，他们则进入草原、西域大力传教。
黄教越来越强大，林丹汗之前因为改信红教，导致部落分崩离析，就是明证。
黄教随着影响力壮大，野心也变大了，高原土默特本来是他们的部落，但也听从河套土默特本部的命令，一起朝贡大明。
黄教不甘心向大明和俺答汗匍匐，三年前，五世达赖和四世班禅嫌弃高原部落亲近大明，邀请瓦剌盟主、和硕特部固始汗进驻，竟然把高原土默特给灭了。
黄教与和硕特成为亲密盟友，固始汗与河套通信，表达做生意归顺之意，我们无暇顾及高原，上位也有意让固始汗一统高原，以待将来归治，就放任他经营青海。
但固始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边做生意发展壮大，一边与准噶尔保持联系，完全隔绝了藏巴汗与大明的通信，对甘肃有了野心。
藏巴汗已经五年没有与大明联系过了，我们的商号也没有去过乌斯藏，他们做什么不得而知。
半个月前，李某才知道，黄教与固始汗、巴图尔珲合作，指定巴图尔珲长子僧格珲为活佛转世。
那形势就显而易见了，黄教野心勃勃，与固始汗放弃攻打藏巴汗，决定完成西域战略，与准噶尔一起控制商道。
商道的利润能让厮杀百年的教派放下仇恨，这些喇嘛僧不僧，俗不俗，过于贪婪，野心太大，这就是从高原开始的原因。
因为固始汗和黄教会参与作战，大明一旦在西域受挫，他们一定会从高原杀下来，与准噶尔一起威胁甘肃，逼迫大明放弃西域，专职为他们提供物资，变成了大唐时期的吐蕃，真正打的一手好盘算。”
卢象升听完了，刚才张世泽囫囵吞枣，他刚来，又不是河套这些老骨头，当然不知道商号在高原有生意。
思索片刻后，他还是有疑惑，“大将军为何不用朝廷名义呵斥黄教和固始汗？占据大义，自然可以出兵惩戒，何必随风起舞，与他们玩阴谋？”
“我们没有玩阴谋！”张世泽立刻接过话茬，“卢大人是把脸凑过去让人家踩，大明三百年都没有实质治理，现在呵斥是自欺欺人，杀一遍不行杀两遍，三遍，玩唾沫是清流的事，此刻我们在谈论国策解决之道。”
这话挺不客气，陆天明看着卢象升，看他还想说什么。
卢象升没有生气，稍微思索，再次说道，“卢某并非否定惩戒，做事要看大局，现在直接惩戒高原太急了，方向不对，时机不对。
若大将军到西域，惩戒高原的消息却滞后，还没有传过去，那不是顺序错了吗？现在用朝廷的名义呵斥，才能让西域全部重视起来，进入我们的反向陷阱。”
张世泽哭笑不得，“卢大人，您这两天在做什么？一点没想过大军为何准备出征吗？没想过就算了，没关注归化城来的使者吗？”
卢象升眨眨眼，原来使者才是‘反向斥候’，连连拱手道，“抱歉抱歉，卢某一心惦记大军演武，未关注归化城内的情况，失礼了。”
陆天明笑笑，向门口的亲卫招招手，示意他们传唤准噶尔使者。
来人魁梧雄壮，身穿锦衣，头戴圆顶铁盔，顶部还有一个小矛尖，脖子上挂着一串玛瑙。
哈喇忽剌的儿子，巴图尔珲的胞弟楚琥尔，准噶尔台吉、丞相、大将军。
大厅一群人端坐，主位的陆天明精干有神，楚琥尔一眼看出这是正式召见，扶胸躬身，声音洪亮，说了一大串。
巴图立刻翻译道，“他称赞上位是汉家千年英雄，带来准噶尔汗巴图尔珲的敬意，对科布多发生的惨案表示愤怒，无论是谁在劫掠商号，都坏了草原的规矩，准噶尔向大明保证，与劫匪不死不休，一定追凶到底。
又说汉人性命宝贵，不应该死在劫匪之手，祈求大明允许准噶尔到河套走商，一切按照大明的规矩纳税。”
汉人性命宝贵，这句话让在座的所有人眉毛一跳。
大明与蒙古打道三百年了，还是第一次听酋长说出这话，证明楚琥尔随行人员中就有汉人指点他，在顺着大明‘好面子’的习惯说话。
陆天明微笑开口，“楚琥尔台吉，陆某是你父亲哈喇忽剌的朋友，好友仙逝，应该上门祭奠。
商号被截杀，这是打我脸，打煌煌天朝的脸，也是打准噶尔的脸，此乃国仇，并非私愤。
陆某决定下月亲自带领一万大军西去追凶，同时祭奠老朋友，大军会携带足够的物资，希望准噶尔能为大军准备草料，并协助大明追凶，两族友谊长存。”
楚琥尔听完不可置信惊呼，“大将军亲自查凶？”
“对，你没听错，陆某是将军，更是大明摄政，大明国格不可辱，无论是谁干的，必须雷霆灭族，我们联军报复劫匪，护佑商道，否则以后还会发生。”
楚琥尔消化了几息，才再次躬身，“准噶尔欢迎尊贵的大将军，一定准备充足的草料，通商之事还请大将军指点。”
“通商很简单，陆某之前就不禁牧民前来交易，你们愿意来当然可以，但我们的商号也会去，有来有去才是商道，希望两族繁荣。”
楚琥尔大喜，“外臣立刻把好消息带回准噶尔，我们会到瀚海边迎接大将军，准噶尔欢迎天国大将军。”
这国礼算是结束了，来回翻译太啰嗦，楚琥尔带的随从放下一盘宝石，一张虎皮，恭敬而又开心的退走。
陆天明瞥了董护印一眼，他立刻起身跟着退走，归化这地方到处是自己人，怎么能让楚琥尔藏个汉人。
大殿沉默一会，卢象升忍不住道，“此人已到归化半月，大将军到归化五日，他就没怀疑为何拖延五天才见面吗？”
张世泽歪头看了他一眼，“卢大人又想说什么？上位拖延五日很正常，需要等漠北的消息证实，还需要属官商议定计。”
卢象升点点头，缓缓说道，“大将军把事情搞复杂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得同时向漠北派出一路兵马，否则等大将军出发，准噶尔一眼看穿大明的目标是他们。”
张世泽想了想，众人的确小看对方的智慧了，既然要惩戒高原，漠北也不能落下，否则与准噶尔的友谊太假了。
陆天明没有直接说赞成反对，突然想到一个妙招，盯着地图推演起来。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众人也没有打扰，全部在看着屏风上的地图思索。
嘭~
董护印突然直接闯进来，“上位，楚琥尔一回官驿就着火了，被烧光头发，烧伤后背，里面还有十个随从没出来。”
众人蹭的起身，什么鬼？
跑大明来玩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