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救不了他们。
简单了几个字。
轻而易举的粉碎了少年心中的希望。
被错认的举动。
少年眼底的狂喜还来不及显现，便被无尽的绝望所掩盖。
他心底其实明白，将离不论救或不救，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无权干涉将离的选折。
她能给他们两兄妹提供一个庇佑之所，给他们安排谋生的活计，已经比其他人好太多了。
还提出无偿帮自己妹妹治病。
帮的已经足够多了。
只是他心底的那个声音在不断的蛊惑着他。
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能救。
只要她愿意。
哪怕少年心底不想，这个声音也在心中不断的催化着他。
同化他的思想。
三天了。
自己妹妹都没有回来过。
人还在不在世上，其实少年心中已经有了底。
只是他不愿意接受事实。
他心底抱有一丝侥幸，自己妹妹还活在世界上，只要眼前的这个人愿意出手相救。
他知道自己手上，并没有什么足够令人动容的筹码，也没有到将离重视的地步。
他跪在院门前，期盼着屋里的那个人，能动一动恻隐之心。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他打定主意后。
里面的那个人却再没有出来过。
所以他在门外跪了三天。
三日后。
此刻，当少年再一次看到将离的身影时，双方初见时，那双澄澈而明亮的眼眸不再，只剩下满目的空洞与茫然。
他表情麻木的看着将离。
心头最后的信念，支撑着他三日不眠不休的长跪在将离院门前。
少年看着将离，将离也看着少年。
热辣的日头下。
一处院墙，对望的两人。
清风为他们送来奏鸣前的序曲。
院门内外走动的仆从，在不知何时变得稀少，空气也跟着静谧了下来。
“你这又是何必呢？”将离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从少年的目光中，将离已经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也对。
没有人愿意承认，那样残酷的事实。
哪怕是为此，编织出一个美丽的谎言或者幻境，迷醉自己也是甘知玉露。
“求……求求你，救救她。”
三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少年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张口间，牵扯着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他像是毫无所查一般，目光紧紧盯着将离。
“其实你心里都知道，为什么不坦然的接受它呢？”将离眼眸微闭，叹息道。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她已经离开我了。”
少年声音低低的说道，他的语气不明，让人分不清他的情绪究竟如何。
将离不语。
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少年。
聆听着少年接下来的话语。
“你知道吗？以前我和我妹妹会一起出城，然后在城北那片树林里采蘑菇，山坡在采野菜蕨根，彼此相依为命，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哪怕一天只能吃一顿，食不果腹，衣不能裘，只要我们两个还在一起，那边是最好的事。”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尤自的说着，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不管有什么听众，继续诉说着。
“有一阵子我们经常挨饿，城外的野菜被挖完了，那时候三四天没东西吃都是正常的，可是我没有想到她那天饿急了，竟是背着我偷偷跑出去，跑到那片树林里去摘蘑菇，然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了有毒的蘑菇，那种蘑菇是致命的，基本上只要一口，便能夺人性命，你一定会说，为什么我知道它会一口，便夺人性命。”
“那是我亲眼所见，那阵子不光我们，很多人都在挨饿，大家都跑到城外找东西吃，当时有一个老乞丐，他吃了那种蘑菇，然后当场死掉了，闻到味的野狗跑了过来，我躲在树丛里，看着他的尸体，被野狗分尸捂住嘴，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一直到野狗散去，我才从那里爬出来。”
“那天之后，我便再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每次进去的时候，也是小心的避开那个地方，并且警告她不要去那里。”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跑到那个地方去，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朵被咬了一口的蘑菇，样子正好与我看那天看见毒死乞丐的一模一样。”
“当时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都凉了，因为我知道，我的妹妹可能已经死了。”
“我跪在我妹妹身前，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然而……结果，却是让我很意外，她很有气，她是活的。”
“这一切都很反常，我妹妹当时的气色一点都不想中毒的。”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天之后，我妹妹身上脸上开始长毛，渐渐的便覆盖了她整张脸，她刚开始还不知道，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整天遮遮掩掩的不见人，躲在那间破庙里，破庙里要是来了人，她便躲进院子里的那口枯井里。”
“每次我在破庙里找不到她，去枯井就一定能找到。”
“从那时起，我便意识到，一切都变了。”
“明明吃了有毒的蘑菇，还活了下来，身体还出现了那些鸟兽的特征，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然而这比起，失去我唯一的亲人而言，算不得什么。”
“只要她还活着便好，我一点也不嫌弃她的外貌，我找回了我的妹妹，从那天之后，我们又恢复了相依如命的日子。”
“只不过我们曾经一起做的事情，变成了只有我一个人做，一起流浪的心酸，一起获得食物的开心，已经没有人能和我分享。”
“我知道她不愿意见人，那我就带她远离人群，可是远离人群后，我们两个可能会饿死，我就跑城里去偷东西。”
“说来也巧，那天我在数肴楼偷了东西，准备回去，被人抓包后，便遇见了你们，当时你从他们手中救下我。”
“你知道吗，你当时在我眼里，就好像是救世主一样。”
“你说留了我们兄妹，然后为我妹妹治疗，其实我知道我妹妹身上的那些东西是治不好的，她一直想弄掉那些东西，我曾经试过很多种方法，不管是吃药，火烧，拔罐都没用，哪怕把那一块的肉都给割掉，第二天它也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天灵姐姐看过后，看上去也是束手无策，当时是你劝我不要放弃……”
说到这少年口中，是化不开的苦涩。
“可你放弃了自己。”将离冷冷的说道。
“是啊，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麻木而迷茫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昔日的神采。
但也少了少年曾经的那份心性。
正如将离想的那般。
从一开始少年就知道他妹妹不在了。
只不过他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蒙骗了自己，也欺骗了他人。
“听到这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少年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与他隔着一个院墙的将离。
“不，”
其实我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