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舫保持着垂直的状态。
甲板上的一行仆从还没醒悟过来，便被高高抛起的船给吓丢了魂。
他们手脚哆嗦地扳着护栏，一脸惊恐的看着下方。
身体悬空，手有些脱力，但这些人还是咬紧牙关死撑着，因为——只要松下手，面对的便是水下那群张着大口的大鱼。
光是看那巨大的身形与不断开合，宛如深渊的巨口，都足以让这些人心惊胆战。
一股寒意爬上心头。
早在船侧翻垂直之时，下方的那些大鱼就已聚集在了护栏下面。
它们张着大口涌跃的浮出水面，睁着那黑沉的眼睛，看向在护栏上挣扎的仆从。
有不幸的，便是正巧落在侧翻贴水的那处护栏上的。
得以近距离观赏，这些平日里被送上餐桌的大鱼，变大了无数倍的模样。
一名侍女双腿发软的站在护栏上，看着离她只有几尺之遥的一条花色锦鲤，身体忍不住往墙沿缩了缩。
这条锦鲤也是平日里养在后花园的那种，不过却因为它变大的身形，变得有些可怖吓人。
锦鲤张大的巨口，在侍女看来，就是一个看不见深处的无底洞，也亏得这条锦鲤牙口四周的牙齿不太明显，不然这侍女早该吓昏过去了。
可即使如此，这名侍女还是被吓得脚都在打颤，脚下如踩棉花，轻飘飘地站在围栏上。
若不是手上扳着船上用来盛放夜明珠所镶嵌出来的把手，只怕是早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侍女双手颤抖的扶着把手，双唇颤抖，语气哆哆嗦嗦的看着眼前这条大鱼，口中不住地祈求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迈着两条轻飘飘的腿，往不远处的窗台走去，想透过那个窗台爬进屋子里面。
侍女一边走一边紧紧盯着她眼前不远处的那条锦鲤。
锦鲤没有动弹，只是微微侧目看着她。
因为窗口的位置稍微有些远，侍女不得不松开她扶着的那个把手，她刚一松开手，便快步朝那边的窗口扑去，口中哭喊着：“救命，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拉我一把，快让我进去。”
然而那个窗口内的人都自顾不暇，又怎会空得出手来帮助这名侍女。
没等她走上两步，扑到窗台上，她耳边捕捉到了水花的声音。
侍女忍不住好奇的回过头，迎接她的是一条半人宽的亮色鱼尾。
啪——
带着凉意的湖水兜头浇下，侍女眼睛入水不由自主的闭上。
厚重有力的鱼尾甩在侍女身上，侍女被迫甩了一脸水的同时，她整个人从木栏上被拍了出去，落入水中。
扑通一声。
侍女落水，然而没等她从水中浮起来，向仍在画舫上的众人大声呼救。
她这一落水，像是触碰了某个指令一般。
在她之后，甲板上那些扳着护栏的仆从，一个接着一个，扑通扑通落入水中，场面宛若下饺子一般。
“救命——”侍女也顾不得那些落水的人，从水中浮起来，朝眼前这艘侧翻的画舫呼救。
她这一声还没喊完，又一条尾巴从旁扇了过来，将她扣进水中。
冰凉的湖水包裹着侍女的身体，丝丝寒意透过身体，慢慢传进心间。
侍女挣扎着从水中浮起来，却因为方才突然被拍进水中，被迫吃了几口湖水入肺中，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眼睛入了水，里面大概进了些东西，眼眶泛红，眼角有泪花凝聚，她身体浮在水面上，用手拍着胸口，用以舒缓咳得有些抽痛的脏器。
气是顺了，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侍女的心如堕寒窟，身体也止不住的冰冷起来。
恐惧。
即将踏入死亡的恐惧，无声的笼罩在侍女心间。
在这之前，她还是城主府的一名低等婢女，因缘际会下，得到了这个来画舫当差的活计，本以为能活得好点，可不想第一次就遇到这种事情。
侍女目光惊恐的盯着周遭的这些大鱼，这里面任何一条都足以将她整个吞吃入腹。
大鱼聚集在画舫之下，它们你推我挤的不断朝画舫靠近，侍女则因它们彼此间的推挤，身体跟着在湖水中起起浮浮。
画风上聚集的鱼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鱼被挤在外面，侍女被围困在鱼群之中，脱身不得。
外围的一条黑色大鱼，哗一声破开水面冲了出来，飞在半空，它摇摆着健壮有力的身躯，朝侍女这边扑了过来。
大概是临死前的恐惧，让她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侍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条张着大口朝她扑过来的大鱼，身体则因为大脑的罢工而陷入僵直。
大鱼黑呦呦的巨口越来越近，侍女能从大鱼张开的口中，闻到扑面而来的土腥气。
还能清晰看见那些卡在鱼嘴里，蹦哒的小鱼小虾……
大鱼落下的位置正好是侍女所在，它摇摆着粗壮的身躯，重重压下。
侍女再度被大鱼粗暴地拍进水中，不过这次却不是被鱼尾拍进来的，而是被整条鱼给压进水中。
这条大鱼挤掉侍女原先的位子后。
凭借着矫健的身姿，在前方铺着密密麻麻的鱼群上游走，不断的挤开身周的那些大鱼，往画舫里侧赶去。
等这条大鱼离开后，侍女从鱼的间隙中破水而出。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看着那条离开的黑色大鱼，目光陷入呆滞之中。
这些鱼似乎并没有要吃他们的意思？
而且先前的两次被鱼尾拍进水里，似乎是因为她出声大喊。
她准备放弃的时，这些大鱼似乎并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只是从她身边挤过，不断的朝画舫放下赶出。
意识到这个情况，侍女连忙撑手挡住那些扑过来的大鱼，看向四周落水的那些同伴。
她所看到的也正是如她想的一般，目光有些呆滞的同伴。
他们以为落水之后，便会被这些大鱼吃掉，几乎都要认命等死，恐惧已经遍布了整个心头时，这些大鱼却是对他们置之不理，或者说……没兴趣?
比起他们，那些还在船上的人似乎更能它们的注意。
想不到他们落水之后，还安然无恙。
除了身边那些不断拥挤的大鱼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的仆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还是应该抱着大难不死后的心态，感谢上苍。
感谢上天，让他们活下来。
“你们还好——”吗？
侍女撑开眼前的一条鱼，张开手向远处的同伴拼命的挥舞，口中大声的呼唤，然而没等她把话说完，迎接她的又是一条粗壮有力的鱼尾。
“咳…咳咳……”侍女从水中浮起身，看着眼前不断有过的各色大鱼，心中忍不住欢喜。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为重要的事情。
￣
落入水中的那些仆从如何，屋内的众人尚且不知，他们只听见耳边不断的落水声，与那些仆从落下时，口中破了音的呼喊。
这使得他们忍不住有些胆寒。
无尽的恐惧弥漫在画舫之内。
即使画舫还没沉，他们脑海中已经预演了画舫沉下后，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
是被下面的那些大鱼吃掉，还是跟着这艘画舫沉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