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茶楼，人影错落。
复古风格的建筑，二楼沿街的茶楼算是半露台，陆长挑的好位置，点了壶茶水，让伙计上些应季的茶点。
他本是随意落座，打算听听等会儿说书人的评书，可正巧听得街边几个孩子的争吵，便挑个沿街的位置，看着街边几个小孩的争论。
从衣着和相貌以及【界外视域】来看，是几个家境不错的男孩，围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
当然也没什么骚乱，半空中和街道上都有米卫兵在巡逻。
米卫兵是米粒皇朝的卫兵。
街道上，女孩手里抱着个奖杯，身边个高的男孩像一堵墙将她围着，可女孩还是昂着头，骄傲的喊着：“武道基础理论我还是第一，今年期末考我也是第一！”
“我从小都是第一，我拿过的奖状叠起来有这么厚，奖杯也有十几个，我靠这些奖金给我妈妈和爸爸买了好多东西！我为什么不能炫耀？我自己努力的！”
蓝色衣服的男生不屑一笑，指着边上一栋十多层的楼笑道：“看到那栋楼了吗？我爹送我的，你看我炫耀了吗？”
另一个男生也说道：“我家奴仆都是武者三境，护院都是六境，你有什么好骄傲的，我一天花的钱，是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边上摇着扇子的男生则讥笑道：“努力有什么好骄傲的，我这把扇子，你努力十辈子都得不到，小丫头得意个什么劲。”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后越来越小，抱紧手里的奖杯，张了几次嘴，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本只是拿了奖杯高兴，沿街和邻居的叔叔阿姨炫耀，家里家境不好，她靠着努力缓解了家中的压力，不能骄傲吗？
所以错在了炫耀吗？
陆长本抱着看趣事的心态，可看着看着，反倒是笑不出来了，饮尽了杯中茶水，他放下杯子，留下一枚银锭，便往楼下走去。
人世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阶梯一层层，自高往低处。
我这一生总想着自由，那个残疾的我不自由，连奔跑的资格都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又是个孤儿，困在娜米城的下城区，所以总要想要更广阔的世界，我想要自由。
想要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想要随心所欲的自由，可行走至今，仿佛一个割裂的人，一半自由，一半不自由。
陆长从二楼走到了街上，看着今日的阳光，【界外视域】升入苍穹，俯视人间，俯视万民，他在此刻忽然真正明白。
我想要自由，可是有太多人的不自由，人民不自由，我又如何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许米米不自由，温馨不自由，那些在他生命里逝去的人不自由，他孤身一人所拥有的自由，是缩在自己小世界里的自娱自乐。
无非一念…
男孩们的嘲笑还没停下，女孩的脑袋已经低了下去，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小小年纪，也早早的见识到了世界的参差。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从人墙里走出去，可这堵人墙太高太大，她被困在墙里，怎么也走不出去，阳光被挡在墙外，女孩站在阴影里，她忽然好想将奖杯交出去。
这时，人墙朝着两边分开，明明有更浓重的阴影投来，却让人感到温暖。
“你的努力，给妈妈买了新鞋，她卖一天的炊饼回了家也不会觉得脚酸；给爸爸买的护腰和药浴，让他揉了一天的面也不会腰酸背痛，努力怎么会没用呢？”
陆长伸出手，将女孩从人墙里拉了出来，带着和煦的笑容，柔声道：“人生百态，人有千样，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做自己生活里的主角，比什么都棒。”
女孩抬着头看向这个陌生的路人。
陆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回家去吧，去和爸爸妈妈分享你的喜悦，他们努力生活装点你的人生，你努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后，转过身来，猛的鞠躬。
“谢谢您。”
也不哭了，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跑去，她大概是懂了。
那几名华服少年反倒是不干了。
“你这人，多管什么闲事，与你何干！”
少年们毫不惧怕陆长高大的身躯，聚上前来，满脸不善之色。
四周有数道危险气息升起，那是保护这些少年的家仆。
可就在这时，有人站了出来，是个精壮青年，穿着黑底金丝的劲装，气度不凡，一张口便嚷道：“说的对，关你什么事，我倒是觉得这几位小少爷说的对！”
站出来的人叫梁自在，父亲一城知州，从五品，家里有个退下来的正四品老爷子，只差一点就够得上豪门。
梁自在武道天赋上佳，跑来上京四帝城，就是打算混入公子哥的群体，为父亲的官途再垫一步，否则以他武者八境的修为，在家乡作威作福才是正确的道路。
现如今他是对付陆长的那只出头鸟。
靠着【界外视域】，陆长早已经看穿了一切，因此他只是笑道：“关你屁事！傻鸟一个。”
梁自在活了六十多年，头一次被人这么骂，他是又气又喜，喜的自然是省了挑话头激怒陆长，现在正好有理由动手。
当下，梁自在便骂道：“粗鄙东西，哪来的乡下土包子，连点礼数都不懂，我看要好好教训你该怎么说话了！”
陆长直言不讳：“教你妈，训你妈。”
若说梁自在刚刚还有点喜，这会儿真是荡然无存了，他再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跟陆长这种两世为人，前世互联网浸染，今世下城区出身的人比不了嘴臭。
简单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梁自在想到原来的计划，忍下怒意，故作风度道：“你我不知对方底细，那便以体魄对决，只能动用以体魄驱使的武技，生死不论，你若是有种就跟我比上一场！”
“好啊，那就比一场。”陆长露出笑容，这次倒是没有嘴臭。
见陆长答应的这么干脆，梁自在第一反应便是有诈，可想到条件都是自己提的，理应无事，便不再犹豫，随手刷出一物，迎风而涨，瞬间便化作一座擂台模样漂浮在半空。
擂台名为生死状，是徐家人赠给梁自在的异宝，可随地生成一座隔于现实的擂台，坚固无比，在擂台上的战斗不违反皇朝律法。
“有种的便上来！”梁自在先一步跳入了擂台之中，他此刻也有些担心，总觉得过于顺利，而且太快了，仿佛对方故意往陷阱里跳的错觉。
可就算是故意也没用，徐家查过了陆长过往的战斗，没有以体魄取胜，陆长强就强在多重宝术的加持，还有那变化多样的武技，以及怪异的真武魂体。
人无完人，一个人再强也该有个弱点，体魄肯定是陆长的弱点。
四周有卫兵路过，停下来观瞧，没有上前阻拦，不想迎战就别上擂台，只要上了擂台，就是合法合规。
生死状这门异宝最是公平，哪怕是异宝的主人在制定完规则后也无法再更改。
陆长笑了笑，跃上了擂台。
就在梁自在喜上眉梢，准备动手之时，陆长忽然问道：“我先问你个事，大概在五十多年前，你用天鹏八法废掉了一名少女的丹田，打断了她的武道之路，你还记得吗？”
“你知道我是谁？”对方一提天鹏八法，梁自在便觉得不妙。
陆长再次问道：“你回答我是与不是！”
梁自在皱眉：“是有此事，那又如何！不知哪个荒郊野外来的土包子，为了个不知所谓的理由胆敢向我拔剑，废了她又如何！”
说完，梁自在眼珠一转，嗤笑道：“难道是你的老情人？那倒是巧了，算算日子那女人估计也该寿终了，今儿正好送你一程！”
陆长不答，只是松了口气，转向娜米城的方向，抱拳深躬。
“姑姑，您的孩子，终于能帮您争一口气了。”
“好狗胆，上了擂台还敢背对我！”梁自在低喝一声，一步跃起便到了半空，身如天鹏，势若金光大日，内敛的气血顷刻间涌动全身，化身天鹏袭来。
陆长只是一转身，身躯上的服饰骤然撑裂，白金色的光芒在裸露的肌肉上流转，他身长三丈，一步跃上半空，身躯上好似燃起了无穷火焰。
此时，本只有数百平方的擂台感受到了对决者的实力变化，在刹那间膨胀到数十万平方里，小半个四帝城的人都抬头看去。
可梁自在一眼看去，心里便凉了半截，那哪里是什么火焰，那是极致澎湃的气血，强大到稍微溢出体表就如炙热的火焰开始摇曳。
不，这根本不是武者八境该有的体魄！
“蠢货，我不用体魄对敌，是因为没有人能把我逼到需要动用体魄的程度！”
能轻易撕裂山岳的天鹏八法，有八重变化，八重攻势，却在落入陆长手中时便如石沉大海。
那双手，是天龙开口，一口咬下，便是血染晴空。
天鹏被撕去了双翼，从空中落下，仅仅一个照面，便分出了胜负。
“中州天骄？”陆长一脚踩在梁自在的丹田处，才断了双臂的梁自在痛嚎出声，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经络断了个干净，一身筋骨被碾碎了十成。
此刻已经分出了胜负，生死状的规则解开。
陆长一伸手，身后显现东天帝君。
东天帝君弯下腰，探手从梁自在的眉心里抓出一尊精气神所凝聚的小人，捏了个粉碎。
抬手之间，断了梁自在的武道之路，打碎了他的魂体，一名武者八境，至此沦为废人。
“不！”梁自在怒吼着，死死盯着陆长，双眼的怨毒几乎化为了实质，“你废我武道，我梁家和你誓不罢休！”
“那你梁家没了。”陆长看也不看，跃下擂台，转头看向了暗中人的方向，双眼中神光烁烁。
只听角落里有人闷哼一声，咽下鲜血，扭头就走。
陆长不屑一笑。
“中州天骄？土鸡瓦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