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解地看向陈初环——现在，他更加坚信自己确实是在“演”皇上了，因为面前陈初环突然和自己作对的样子，简直与电视剧里的作死女主一模一样!
好在四周并没有外人，一旁的李巍只是低头垂目，不敢多言，陈初环身后的如霜等人似乎早已知晓了剧情的走向，都在静静等待着两人之中的一方妥协。
许久，李承乾轻声叹了一口气，低声叫道。
“李巍。”
李巍急忙遁至李承乾身旁，将身子微微向前凑了凑。
“奴才伺候皇上。”
“去府库拨出五百两银子，送给熹妃娘娘作为盘缠。”
“是。”
“再去军营调十名军卒，沿途护送。”
“是。”
李承乾的目光仍然紧盯着陈初环，心中不知是不悦还是惋惜。
从柳大仙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段故事的结局——不久之后，大衍国运衰亡，外兵压境，“李承乾”这个名字也会在铁蹄洪流下堙灭。
国度沦丧，宫内的众人也难免遭到涂炭，李巍这些太监佣人尚可继续留下听用，但满院的宫娥妃子难免受辱。
与其让陈初环留在此处坐等厄运降临，倒不如借此机会，放其返乡，或许还能保全其贞洁与性命，也不枉两人夫妻一场。
因此，李承乾只得忍住万般不舍，从紧要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许可。
“此行路途遥远，还望爱妃多多保重，这十名士兵就留在你处，行动调遣，唯你一人。回去后来一封书信，也好让朕心安。”
说着，李承乾将双手搭在陈初环的肩头，想要将其揽入怀里，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曾经，他以为面前的姑娘属于自己，但自从在碧霞宫内与王慕远和柳大仙交谈过后，他便认识到自己错了。
这个姑娘，属于大衍天子李承乾。
但万万没想到，即使是如此克制的动作，陈初环也没有顺从，而是快速向后退了一步，挣开李承乾的双手，眼眸仍然低垂，桃腮粉面下，两片红唇一张一合，突出的字句格外绝情。
“有劳陛下费心，临行还要在臣妾身边插几个眼线。”
李承乾闻言一怔，不由得也有些后悔——是啊，陈家本就有影门护身，陈初环现在又是家主，全族上下自当倾尽权力保护，相比之下，自己派去的十名军卒似乎除了充当眼线，确实别无他用。
但李巍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军营，话已出口，再难更改，况且，陈初环今天说的话火药味实在是太足了，倘若此时只是草草收回成命，只怕真就损了皇上的威名。
但李承乾心中又是一阵纠结——自己何时竟然开始在意“威名”这种东西了？
但不容其如何纠结，陈初环已然跪倒谢恩，而后带着如霜等人转身离去。
偌大的太医院前，只剩下李承乾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离奇——王慕远几番“作死”都没什么下场，今天却死于被仙家附身；都城囤积重兵，又有陈廷远、褚方等人负责统帅，居然被几个杂兵搅闹得翻天覆地。
紧接着便是陈初环的反常举动，直到现在李承乾都不明白，一向明辨是非，深明大义的陈初环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无论自己如何挽留都坚持恶语相向的呢？
似乎，今天出现的一切反常，其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这场演出走向落幕。
甚至，似乎自己方才的犹豫和一时失口，也都是被刻意安排好的。
回到寝宫时已是深夜，外面月光凄寒，星斗惨淡，独坐大殿之上，李承乾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一般。
门外传来一阵敲击声，紧接着响起李巍的声音。
“陛下，昭阳宫送来了安神香。”
李承乾眉头微皱，明白这是于梓玥在主动示弱。有心将其挡在门外，但念在方才已然在众人面前令于梓玥丢了脸面，如今也不好再对其态度强硬，只好硬着头皮道。
“送进来吧。”
门被缓缓推开，从外面先后走进两人。
“陛下。”
李承乾缓缓移动目光，见李巍怀抱拂尘，躬身而立，身后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白净面皮，同样是太监打扮。
“就放在那吧。”
李承乾随手指向旁边的桌子，而后便转身整理起被褥来。
李巍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香盘，转身放在桌上，刚要离去，身后的小太监忽然开口道。
“陛下，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过，今日陛下操劳伤神，恐您休息不好，闻此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故此命奴才替娘娘为您点上。”
李巍闻言双眼顿时紧闭，但还是没有说话。
李承乾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点。”
星火擦起，香烟缭绕，一时间，一股奇香顿时氤氲了整个屋子。
李承乾提了提鼻子，皱起的眉头不觉舒缓了些——抛开别的不谈，这股芳香的确悦人心神。
点起香后，两人便没有再作逗留，请安过后便躬身退出房门。临行之时，李巍又转身看向屋内，眼神微微颤抖。
“陛下。”
“嗯?”
李承乾抬头，两人的目光相遇，李巍张开的双唇又突然紧闭，向后挪动了一步，刚好踏在门槛上。
李承乾刚刚舒缓下来的眉头再次皱起，但语气已然平和。
“何事?”
李巍迟疑了一下，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
“今晚轮到奴才值班，陛下如有所需，可随时唤臣进来。”
李承乾不由得一愣，安神香的功效瞬间被攻破。
今天发生的怪人和怪事实在太多，现在又多了一个突然爱上打谜语的李巍。
但不同的是，凭着君臣两人的默契，李承乾隐约感到李巍此举必有缘故。
“朕知道了，你今天也甚是劳累……何人与你一同值班?”
李巍的身子又躬下去些。
“两个小太监。”
李承乾的眼前又是一阵恍惚。
小太监……
不知为何，这个词从李巍的口中说出，总感觉怪怪的。
半年前的他，分明也只是一个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