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浅头也不回丢下一句。
“在这等我。”
就撑住船沿，蹬地起跳。
入水的一刹那，双腿相贴，像是某种液体互相交缠，融合成一条巨大的碧色鱼尾。
夏日的海水并不冷，更何况是能适应海水的人鱼身体，感觉海水似温暖的怀抱包裹住自己，她摆动不甚灵活的尾巴，唤出‘宿命’，穿过晃动的触肢，往深处游去。
和想象中差不多，缠住渔船的海兽，与章鱼极度相似，但它的触肢更多，身体也更大，更怪异。
像是章鱼和鱿鱼的结合体，尖尖的头部，两侧还有飘动的鳍，眼睛却是掠食者才会有的竖瞳。
此刻它的其中四根触肢牢牢攀吸着船身，另外四根穿过海面，愤怒的拍击着即将崩裂的甲板。
而剩下的触肢像是为了拖拽船体，不住地往海底方向扒拉着。
看见姜浅下来，浅棕色的竖瞳像是被强光刺激，缩成针般大小，原本在水中划动的触肢一股脑朝她缠去。
人鱼是海中霸主，就算对面是海兽，她也能凭强壮的鱼尾搅动海水，灵巧闪躲。
可一味的躲闪，只会损耗体力。
众所周知，海中生物的弱点是鳃和心脏，而章鱼的鳃，在触肢中心的口颚处。
但它太过皮糙肉厚，利刃无法对它表皮造成太大伤害。
若想杀死它，只能以身犯险，接近它的嘴。
所以在触肢再度卷来时，她佯装被它缠住，‘宿命’却刀刃竖直朝外，阻止它进一步绞紧。
她身上有光明之力，虽然比不上光明神化身，但对于脑子不大聪明的海兽，也算颇具引力。
刚缠住她，它就迫不及待想往嘴里塞。
海水快速被滑动，缠在她身前的吸盘仿佛没有痛感，即使被利刃划出浓雾似的血液，也依旧拼命吸附着她的身体。
腥臭的粘液更是不断分泌，试图将她包裹成一道美味佳肴，她摆了摆鱼尾，嫌恶得不行。
明明在海中不该有嗅觉，可方才烙进身体的臭味，即使她根本闻不到，鼻腔也自发分泌出记忆中的味道。
她最讨厌黏糊糊的东西，不管是看的，吃的，还是碰的。
来自身心的恶心，几欲在胃中翻江倒海。
她甚至抽空思考了下，吐在海里会怎么样。
不过，也由不得她多想，层层叠叠的尖锐牙齿已经快咬上她的尾巴了。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艰难地从触肢缝隙中，挤出‘光能枪’，瞄准猩红口腔，一顿乱扫。
口腔黏膜是除开眼球最脆弱的地方，即使是海怪，也不例外。
一声声沉闷的枪响后，是叽叽咕咕牙齿，触肢互相搅动的摩擦声。
周边海水疯狂翻涌，她的视线被数不清的细泡泡遮挡，身体也在同一时间被狠狠甩飞了出去。
巨大的力道下，人鱼身体划破海水，像是被踢飞的皮球，打着滚，离挣扎的海兽越来越远。
她努力扭动身子，摆动鱼尾，试图减缓让人头晕目眩的翻滚运动。
可这种冲击下太难了，颈侧两鳃被海水刮的生疼，她索性一手按住一边，蜷缩起身子随波逐流。
蹁跹的鳍带时不时刮过她的耳鳍，很快在尾巴一个奋力甩动后，她停下打滚的身子，摇摇望向远处，蓝雾弥散，正缓缓沉海的庞大海怪尸体。
似乎是因为它的出现，稍显晦暗的周围静悄悄的，连一条鱼儿都未出现。
而可怜的渔船，船底破了个大洞，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沉没着。
暴雨仍在下，打在海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叮咚声，文斯米尔全身湿透，扶着还算完好的一处船沿，朝水中张望。
须臾，一颗同样湿漉漉的脑袋从水中跃出。
卷发散乱的黏在瓷白的脸颊，又被她一把捋至脑后，那双他最喜欢的翠色眸子揉进暗色，正隔着迷蒙的水幕，遥遥与他相望。
雨水不断落下，划过清丽出尘的脸庞，她明明面无表情，却无端生出让人心醉的魅意，像极了惑人的海妖，只要张开唇，便会有迷途的水手，心甘情愿沉入海底，成为她的食物。
他的心悸动不已，唇瓣几番张阖，却憋出一句。
“受伤了吗。”
姜浅耳鳍抖了抖，摆动尾巴，来到船边。
“没有，你下来，我们游过去。”
文斯米尔点头，跃入水中。
水花溅起，他离她更近了，却不能抱她，只能看着她的身影又离他远去。
没有听见游水声，姜浅回头看向似乎在发呆的青年。
“怎么？还有什么事？”
他敛下眸子，微摇了下头，朝她游来。
姜浅不做他想，像是一尾鱼儿，游窜出去。
“跟上。”
但她显然高估了文斯米尔的体力，不停歇游动两小时后，两人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
暴雨早已散去，太阳高悬上空，投下闷热的金光。
波光粼粼的海面，她横甩鱼尾，游到他身前，看他明显有些气喘，问道。
“累了吗？”
他也老实，对上她的眼眸，坦言。
“人类身体有些虚弱。”
她抿了抿唇，抱住他。
“靠在我身上，我带你。”
“好。”
他的唇角勾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手臂伸出，顺势揽上柔韧的腰肢。
她的腰很细，一臂圈紧，他甚至还可以碰到自己的身体。
脑中不合时宜想起他在她身后的姿势，俯下身看起来只剩一掌宽的腰，每每都让他感觉一用力就会折断。
可事实上，每次都能很好的承受他的失控。
脸颊绯红遍布，她如果转头，一定会看见。
似乎和她在一起后，他再也淡然不下来，她身上像是有引力，让他一见面就想去拥抱，去亲吻，去做过分的事。
但真得做到时，他反而又淡定了。
像是心中空缺被填满，像是玫瑰迎风招展，像是春雨终于滋润干涸的土地。
他简直不敢想，以后没有她的日子，自己该怎么办。
会心痛到无法呼吸吧。
会巴不得真得就此死去吧。
虽然恢复记忆后总听她说出伤人的话，但她也会在无意间泄露爱他的小细节。
不愿意杀他，难道不是因为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