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将军，“十三郎，你坐过来为父这里。”
黄定洲看了看碗里的猪耳朵，再看看喊他过去的黄将军。
他微笑，“多谢十二哥赏菜，我去父亲那里了。”
黄十二郎颔首，“快去吧。”
他神经粗，根本感觉不到他父亲对他的不满，还有黄定洲的尴尬敷衍。
黄定洲端起碗，坐到黄将军身边。
“父亲，皇帝突然给儿子赐婚，你有什么头绪吗？”
黄将军，“……”
这儿子不管是不是亲生的，都是来讨债的！
早知道就不给十三郎解围了，就该让他被十二郎拍到晚上回去涂伤药！
他内心叹气，见十二郎完全不管其他人，旁若无人地埋头苦吃，他更加心塞了！
长辈还没动筷子，这个蠢材，吃什么吃！
黄将军干脆移开目光，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他就对上了黄定洲带着疑问的目光。
“……”
黄将军斟酌道，“为父也不清楚，他下圣旨之前，并未和为父通过气，不过，为父猜测，他年纪大了，想看文武百官各家都热闹一些吧，皇帝除了给你赐婚，还给其他七八个朝臣权贵子弟赐婚，甚至也给傅少傅赏赐了一个妾室。”
黄定洲，“……”
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他当日也听到这一连串的赐婚圣旨了。
情报重合度99.9%了！
正在这时，上首传来了黄祖父健朗浑厚的嗓音，“今日，请五位族老见证，大房和二房分家……”
听到这开场白，黄定洲下意识去关注二房的人的神态。
二叔面带跃跃欲试的笑容，他身边的两个儿子，神态各异。
一个与二叔一样，另一个却是带着烦躁的不满。
再去看二婶娘及其女儿，她们的神态十分同步，都面带嘲讽的微笑，眼底的愤怒，隐而不发。
黄定洲观察完这宴席上，众人的神态之后，才继续去关注黄祖父的发言。
他这才恍然大悟，王氏让他坐到这一桌，而且常年在外的二哥，三哥，四哥他们都回来了。
看来，就是为了分家一事。
他本来以为黄将军虽然致仕，但，还是会留在京城，没想到，他竟然要带着祖父和王氏他们回祖籍。
这将军府日后主事的人，就是他大哥了。
黄定洲听得一阵恍惚，这样一来，他们这十二个弟弟，岂不是相当于住在大哥家里，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他下意识想到了二房，如果他们这一代兄弟要分家，还得等到选出下一个继任者？
是这样吗？
这就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他决定晚上回去翻翻历史典籍，或者家族族谱？
黄祖父的分家宣言还没结束，他当场拿出分家的清单，当着众人的面，给族老过目清点。
黄将军和王氏一同过去。
二房的夫妻也是如此。
等他们都签字印下手印手，这分家正式完成了。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争议，注意浪费时间在黄祖父的讲话上。
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分家。
黄祖父拿着两份分家的书契，继续道，“既然已经分家，今日的年夜宴，不仅是团圆饭，还是分家宴。”
他说着看向二房夫妻，“你们吃完年夜宴，今晚就不必留宿将军府了，直接回去你们的新宅邸，有没有困难？”
黄二叔带着感激的笑意，恭敬道，“是，爷爷，那边都安置好了，行囊也早在廿六就开始陆陆续续搬过去了，完全没问题。”
他说完又看向黄将军，“这些年多谢兄长关照，特别是新居，也有劳兄长和嫂嫂帮忙料理，弟弟真是惭愧。不过，弟弟还想最后麻烦兄长和嫂嫂一件事，请兄长和嫂嫂给弟弟安排几个靠得住的管家和管理内宅的婆子，还有教养礼仪规矩的教养婆婆，说起来，弟弟实在惭愧，这些年缺少对儿女的重视，现在，他们大了，才发现，还不成才，儿子还能慢慢教，女儿过一两年就到了婚配的年纪，要是再不教教规矩，就来不及了。”
黄将军闻言，点了点头，“都是小事，既然你还是喜欢用惯的管家和婆子，就带过去吧，教养婆婆的事，我让你嫂嫂多注意。”
黄二叔得到黄将军的承诺，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其妻子退下。
黄二叔是满意了。
但是，二夫人就不爽了！
她双眼都快喷火了，愤怒地瞪着黄二叔的后背，恨不得将其烧出几个洞来！
她当初半推半就同意分家，为了就是能掌家，现在这个蠢货倒好，竟然还要将掌家权分给管家和婆子，那和将性命捏在王氏手中有什么区别?
整个将军府的管家和婆子，全都是王氏和黄将军的心腹！
这个蠢货！
蠢材！
傻逼！
她在内心咒骂不休，但是面上不敢表露出来，愤怒瞪着对方背影，已经是极限。
终于开始了年夜宴。
这个年夜宴与往年一样，总有人开心，有人忧愁，有人愤怒。
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的年夜宴，在亥时三刻，结束。
难得没有下雪的大年夜，二房的人，趁着月色，坐着马车，前往京城子集胡同。
二房夫妻，同乘一辆马车。
二房夫人从年夜宴开始憋到现在的怒气，终于收不住了。
要不是年夜宴上有黄祖父和黄将军他们在，她早就当场发疯了。
当马车驶出将军府，上了主干道，路人不见任何行人身影，寂静无声。
她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黄二叔的鼻子，“你这个窝囊废，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老娘不同意分家的时候，你为了让我同意，都跟老娘承诺了什么？你还记得吗？哦!你说，辛娘，只要分家了，我们就自己当家做主了，你说商铺账簿后宅，全都通通交给老娘管……”
黄二叔瞥了她一眼，“你要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听到你发疯的声音，可以再大声点！”
她听到这话，瞬间眼泪掉下来，“是老娘想发疯吗？是你，是你们都欺人太甚！老娘嫁给你快三十年了，除了委屈，老娘还得到过什么啊？现在，分家了，你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大儿子到现在还是个低等的侍卫，就连娶的媳妇都是个穷得一个屋顶破三个洞的土妞！你们父子二人，一个比一个窝囊！老娘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黄二叔冷笑，“你嘴巴放干净点！大郎的岳家，是寒门士子又如何？穷家又如何？至少他们人穷志不穷！看看你，你这当长辈的，没有长辈的样子，你要是闹得大儿媳和大郎过不去下了，你也收拾包袱滚回老家吧！爷爷那里正好需要孙媳妇尽孝，总不能我大哥大嫂他们在爷爷跟前尽孝了，我们二房无人出面吧！”
二房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哇，好啊，敢情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这分家是为了给大郎他们起新居的？老娘这才出了将军府，就没用了？马上被你们一脚踢开了？”
她咬牙切齿、神经质地不停点头，“好，好，好，一家子白眼狼！一家子窝囊废！一家子蠢材！”
黄二叔终于压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你骂了二三十年了，你不累？真正的蠢材是你？你心比天高，今天是团圆宴，你非要找你娘家的外甥女过来做什么？你让你的婆子带着她躲在耳房，是想做什么？你以为你技高一筹了？那是大哥大嫂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给你留一点遮羞布，你非要我给你扯开是吧？”
听到这话，二房夫人瞬间心下一惊，因为太过愤怒，她将自己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
她心虚地瞥了对方一眼，见到对方鄙夷和嫌疑的目光之后，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她原本压下来的怒火，如同被浇了火油，再次火冒三丈。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想要干什么？想和你大哥一家亲上加亲！还能干什么？”
黄二叔冷笑，“这种亲戚，有你一个就够大哥大嫂受的了，再来一个，怕是吃不消！”
“这种亲戚？你什么意思？你几个意思？你说啊，你说清楚？什么叫这种亲戚！？要不是我娘家……”
黄二叔打断她的话，“要不是你娘家，我也不至于丢了乌纱帽，还是说，你又得扭曲事实，说我对你娘家见死不救？自己坏事做尽，还要怪别人给的帮助不够多？你仔细想想，真正的白眼狼是不是你？要不是陛下看在大哥的面上网开一面，你娘家那一大家子贪官污吏能只是流放岭南，砍头都够了。是不是菜市口缺你家那上百个脑袋，你不乐意？非得隔三差五拿出来唠唠？在将军府，还墙挡着，出来外面，四处透风，看你继续胡说八道，明日大理寺会不会来家里抓人。”
这番话，气得二房夫人面色通红，胸口起伏不定，她愤怒地瞪着对方，却不敢再继续发疯。
被捏住了弱点，她哪里还敢继续畅所欲言。
她缓缓闭上眼睛，“我知道了，我会把史三娘送回去。”
黄二叔闭目养神，“送回去就不必了，你那奶婆子窥视主家行踪，试图下毒害人，已经被打死了，那小丫头，我跟大哥说了，那是我新纳的妾室。”
“你……”她听到这话，整个大脑都快爆炸了，“她将我从小奶到大的奶妈子，你们竟敢……”
“你敢下黑手，就不准人按规矩收拾？你要是再多话，就滚下去，自己走回家。”
“……”
……
云县，秦家。
这个年夜宴，秦画师家格外热闹。
秦画师的岳家，一家子，在申时初，便带着一家五口过来，准备两家人一起吃团圆饭。
往年，秦画师家中，只有他和他母亲，十分冷清。
今日多了五个人，瞬间有了气氛，整个宴席热闹了起来。
他们挑的定亲吉日就在元日，成亲的吉日就是初五，间隔三天而已。
但是，因为房家在隔壁县，要想从隔壁县迎亲过来，这雪天路滑，从早上出发，到了云县，都大半夜了，哪里能成事呢？
所以，他们两家子商量着，年夜宴设在秦家，而房家人提前过来云县，原定住客栈。
但是，秦画师盛情相邀，让他们住到秦家，主要是秦家空屋子多，再加五个人也够住。
在他的盛情相邀和据理力争下，房家人最终同意了。
元日，两家正式定亲，需要给亲戚朋友发吉饼。
房家本就是外地迁移过来的，在隔壁县也没有多少相熟的人。
要不是因为早年父辈的房子买在隔壁县，他们早就因为房家兄弟都在云县任职，到云县定居了。
房家兄弟和秦画师他们的同僚和朋友，都在云县，吉饼也是在云县分发。
所以，秦画师才提议，让他们都住在秦家，等元日两家一起去发吉饼，也热闹一些。
再加上定亲和成亲的日子，间隔很短，为了不仓促赶路，他们可以留在云县，趁着年节，在成亲前，他们两家人一起逛逛云县，互相深入了解。
等到成亲的时候，新郎迎接新娘上了花轿之后，便在城里绕一圈，再回来拜堂，这样也足够体面。
这个提议，得到房家人的一致同意。
既然女婿如此真挚，他们也就没有继续婉拒了，而是当场答应下来。
而房家兄弟二人则是打算着，在附近看看合适的院子，一起出钱买下来，将父母也接过来云县，这样一来，他们在县衙值守的时候，也更方便一些。
年夜宴结束后，其他人去睡了，房家兄弟二人，找上了秦画师，跟他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秦画师有些惊喜，“既然如此，要不要看看这附近的院子，这里离县衙不算远，但是，又因为距离城中心较远，虽然院落的价格与城内的相比，会便宜些。”
房家兄弟相视一眼，“我们大概得看郊区一些，带着田地的，家父家母还能种粮食蔬菜自给自足，否则，凭我们这点俸禄，温饱虽然足够，但是，要攒钱，简直难于上青天。”
秦画师，“……”
他第一次觉得，有对比才有差距！
他一直认为他家贫困弱小……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他要是胆敢把这凡尔赛的话说出来，一定会被房家兄弟联手痛殴。
这就显得荫萌后代的重要性了。
秦家与真正的权贵官宦富豪相比，没得比较。
但是，与真正的平头百姓相比，却是家有余产，职业正当的殷实之家。
要是秦画师争气一点，去科考，考个秀才之类的，他就算是寒门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