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说的没错。
乱世的世家女子，还能用婚姻挽救自己的氏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选择。
顾宜这段时日时常这般分析。
叶家看样子有些难，唯一的两个男丁，叶将军不近女色，叶国相和她祖父差不多大，同样是对女子无感。但裘家和钱家这俩中年男人，她跟在祖父的身边，又不是没见过他们每日身边换一个女伴的德性。
还有沈家。
沈家人多。
沈鹤不行，还有其他沈氏族人，再不济还有沈康！
与沈家联姻了，他们顾家不就可以保下了么！
其实一切没那么难的，只要她愿意。
“你若真愿意，你就不会烧沈鹤的船了。”姜楠说道。
“那是我还没被逼到绝境！”顾宜忍着泪说。
毕竟比起其他人，顾宜还是比较喜欢沈鹤。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她还记得他那会儿总是护着她。
“真如此，那这钱就当做是你的贺礼。”姜楠回答。
顾宜是一位很寻常的突遭落魄的富家千金。
她不管是怎么做选择，按照她原生家庭的人生轨迹，姜楠都能理解。
姜楠淡淡地看着她，眼中不悲不喜，说出一句极其客观的话语：“顾宜，不管你最终做什么选择，你只是想顾家好。”
顾宜微微一愣，仿若，第一次有人这般与她说。
良久，她收起锋芒，与姜楠说着：“我从未一个人离开家，未来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前行，我只是想要守住让我觉得安全的地方而已。”
“嗯。”姜楠应道，“我理解。”
“他们很可怜我知道，祖父做了很多恶事我也知道。我只是不想承认和面对而已。”
“嗯。”姜楠轻声应道：“毕竟是你的祖父，是你的亲人。”
“我真的好害怕啊，如果我离开了东锦城，我还能去哪呢？天大地大，哪里会是我的家呢？”
“有你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要不我带你去找顾时？”
顾宜摇了摇头，她卷袖擦拭着泪水，“这次我想试试一个人去面对。”
说罢，她下了马车，在漆黑的街道上，向马车上的姜楠深深地躬身行礼。
随后她转过，独自一人身踏入幽暗的街道。
今后的一路，顾宜得自己前行。
她走上碧水桥，踏入碧水街，缓缓慢慢地来到被人群围着的府上。
捏着棍棒的小厮瞧见姑娘回来了，赶忙穿过人群，指引着她回来。
顾宜立在昏暗的灯笼底下，烛光照拂着她清秀样貌，此刻的她一双杏仁眼里，是坚毅。
她回眸瞧着那些苦主的家人。
或许是有真，或许也有假，但不管如何都得变卖家产，好以平复后，安心的带着大哥哥离开这儿。
顾宜躬身，“诸位，人死不能复生。我顾宜才十九岁。我不能说，此事与我无关，但你们想要偿命的话，我祖父和我父亲皆死，因此我只能倾尽家产，赔偿诸位，好以平复诸位的怒气。”
“那死去的人呢？”底下有人这般高喊。
顾宜垂下眸子，“噗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紧接着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你们可以杀我偿命，但请放过我痴傻了的阿兄。”
顾宜痴傻的阿兄顾余趴在门边，听见自己的妹妹如此说道。
忙匆匆跑出，抱着顾宜，与那些人摇头，呜咽说着，“不许动我妹妹！！”
说着，他从地上拾起木棍想要打他们。
却被顾宜按下，“哥哥，那些埋在院子里的姑娘，也是别人家的妹妹，别人家的姐姐，别人家的掌上明珠……我们不能这样…”
“可是…可是…”顾余蹙着眉头，手足无措。
众人垂眸擦拭着泪水。
一个痴儿，一个女子。
这个家族里那些造成这等悲剧的人都死了。
“还是拿钱吧。”人群中，有位妇人这般低声说道。
“他们也是无辜的……”
……
顾府对门的府院中。
幽暗的二楼。
戴着面具的婢子垂着头点亮房间一角的烛火，登时这间房亮了起来。
只瞧好多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围聚在窗边，手里头捏着黄金打造的眺目镜注视着对面发生的一切。
“真是一幅感人至极的画面啊。”一人卷袖抹着眼泪说着。
另一人则是点头搭腔，“哪有什么事情，比看这些真实的故事更有趣呢！”
“哼哼。”才十二岁的林玲儿，由致黛的搀扶，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眺望着顾府门口，轻轻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道：“是啊，这样的亲情，可真令人感动呐。”
她的腿在五年前被沈一正废了，如今裤腿空荡荡的，就像是她的姑姑林韶音一般，成了一个废人。
她抬手紧紧地握住致黛的手腕，唇畔携冷笑，引着已然空洞了的致黛一同看向顾府那儿。
“但是，好像不够跌宕起伏啊。”林玲儿叹息说着。
“我已经安排了人手。”被人搀扶而来的沈鹤，抬起皮包骨的手指，小心地抚着自己被撞红了的额头。透过人群，冷漠地同这些人一道看向人群，“今日的戏码若诸位满意，改日我定会为诸位再排上一出。”
“还是先把今日的看了再说。”侧躺在靠椅上的金吾卫上将军钱冲说着。
他怀中抱着姑娘，另一位姑娘跪坐在一旁给他扶着烟管，再一位姑娘为其斟酒，还有一位姑娘为其揉腿，自然还有一位姑娘在给他喂食……
……
漆黑的碧水街上。
“但是，我家的孩子没了。”忽而有位男子站在人群中这般说道：“要不我们绑走这个女人，让她给我们生孩子赎罪吧。”
他咧嘴而笑，牙齿黑黄。凝视着顾宜，就像是看到这位十九岁姑娘大着肚子为他生产的模样。
“嘿，我怎么记得，你家的姑娘多年前是卖给人家顾家的，并非是被绑走的？”
“对对对，我记得。他好赌，不仅卖女，还卖妻子，签了不少的身契…”
“我倒是觉得他说的在理，这等世家姑娘，不知道扒光了会怎么样？”有人又这般说着。
人群中渐渐的分为几波。
妇人站在顾宜的面前，怒视那些男子。
而那些男人跃跃欲试，有色心没色胆，就等着别人动手。
跪在家门口的顾宜只觉有心中什么东西正渐渐崩塌。
她颤抖着看着这些人。
这些人唾沫横飞，视线可怕。
也不知谁开始上前一步，试探。
紧接着越来越多，手越伸越长，靠得越来越近。
犹如是沼泽里的藤蔓，肮脏、恶臭，拽住顾宜的手腕，拉扯住顾宜的脚踝。
几位妇人围在一起抱住顾宜，将她保护在中间，她们齐心协力推搡着那些男人。她们或许认为，顾家有恶，但不该如此对待姑娘。
何况他们起先说好了，讨钱和要个说法就足够了。
……
顾宜手臂上的衣袖被扯破，发髻上的发簪被拔去。
她在女子之中，瞥见那些人争抢着她的一片衣角，凑在鼻子下方，露出贪婪的笑容。
或是她手腕上的玉镯，或是脚上的绣花鞋…
都成了他们争抢的物品。
而这些人最终极的目标，则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