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74、
他道：“丞相啊。寡人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一家之主。寡人在守护好自己百姓的时候，首先要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如果连自己的小家都守护不住，又有什么能力去守护楚国。”
姚政心脏跟着他说话一点点收紧。嘴唇动了动，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要在这个时候跟他说，欲戴其冠，先承其重？
告诉他既然他已经坐在这个王位上，就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而首先要舍弃的，就是私人感情。舍弃自己的小家。
那未免太过无情。
但纵观大楚一朝朝，一代代走过来，哪一个当了帝王的不是有一颗勇敢而坚强的心。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只要想做，一切都可以改变。
那句话从来不假。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个多情的，柔情的皇帝，只会伤害自己，也伤害整个国家。
韩婴后来声音变得小了，倒像是说给自己听，喃喃自语道：“寡人要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守护好寡人的皇后。”
他说着突然顿了下，然后抬头去看姚政，道：“丞相啊，‘画中仙’一事，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姚政神色紧了紧，低头回答道：“老臣有负陛下之所托。”那种神乎其神，完全是传说中的神话故事，那种事，怎么可能真的出现。
如果确有此事的话，那他尽心竭力地寻找了十年，现在也早该得到了什么消息。要说十年都找不到一点消息。只能有两种解释。
一，画中仙根本不存在。
二，这就是皇后的命。老天爷不允许凡人乱加篡改。
不管是哪一种，都注定了他们与画中仙这件事无缘。也注定了，皇后的命，将走向终结。
韩婴脸色变也没变，好似早就预料到姚政会这般回答他，只顿了下，道：“丞相既然开口，寡人自也不能完全不做重视。
“彭远，寡人方才交代你的事，还没忘吧。”
彭远点点头，道：“不敢。”
韩婴淡淡应了声，看向姚政，道：“丞相继续去寻找‘画中仙’，或者任何能让皇后身体恢复的方法。只要能让寡人看到成效，寡人便立刻收回成命。不过在此之前，彭远必须按照寡人方才的口谕执行。”
姚政脸上顿时全是惊愕与着急，道：“陛下……”
韩婴声音突然冰冷下来，道：“即刻执行！”他的声音把姚政的声音直接压了下来。然后在所有人听着他这句话时候，风轻云淡地说了声：“违令者，斩。”
姚政年迈的身子晃了两晃，眼中不是惧怕，而满是对韩婴能说出这话的心寒和失望。众大臣暗暗低头，面面相觑，交换眼神。全都明白，韩婴这话就是说给姚政听的。
他如果再给沉香求情，君无戏言，便无论如何都得被当成罪人，斩立决了。
对待姚政都是如此。对待他们自是更不会客气。这话一出，相当于杀一儆百，顿时所有人都老实下来。
彭远脸色有些发僵，带着随时都能燃烧起来的硬冷。
就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般。姚政的不叛变是因为韩婴，而彭远的忠心却是因为始终站在韩婴身边，没有放弃过的姚政。
姚政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件事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所以当韩婴对姚政说出这话时候，彭远的心中就好像被飓风刮过而掀起的海浪。恨不得下一刻就将韩婴给直接湮没。
韩婴竟然对姚政说出这种话……就算他是君王。在彭远心中，他也担不起一撇一捺简单两笔了。
姚政了解彭远的脾气，知道这件事已经木已成舟。就算彭远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他们必须另作打算。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此时与韩婴发生冲突。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即便方才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彭远若是想争辩几句，那“斩”也依旧奏效。
彭远往前迈了一步，刚想说话，就被姚政给拉住。他回身不理解地看向姚政。姚政只是沉着脸摇摇头。
他知道，姚政不管做什么都一定顾全大局，所以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搞砸了整盘计划。
既然姚政什么都不说，那他只好暂时忍耐一下。
站在他们后面的大臣们也都因为彭远那向前迈出的一步停了一口气。险些被吓得魂飞天外。
幸亏姚政及时阻止。这才免于发生叫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彭远终于退了下去。
果然，能管住这位大将军的，只有左丞相姚政了。
发生的一切都在韩婴的意料之中。彭远会因为自己的话动怒，姚政会因为顾全大局而阻止彭远。所以他依旧什么都不会发生。因为姚政无论怎样，还是站在自己身边。
他重新躺回床上，淡淡道：“既然都清楚该做什么，那就下去吧。寡人身体不舒服，这几日就不上朝了。有什么事就按照之前的规矩，全都送到丞相府吧。”
众人道：“是。”
侍女过来将韩婴的床帐解下，对着十几个大臣行了个礼。那些大臣们相继离开。
走出房间，彭远追上姚政，道：“您怎么能让他说出那种话来！”
姚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他心情不好，或许这样能稍微痛快点。”
彭远气愤地道：“那也不能用‘斩’这种字来提点您吧！就算是皇帝又怎么了。满朝文武在您面前，哪一个不是小辈。就连先皇都没跟您说过这种话。我看他是真的疯了，没救了！”
姚政扭头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闭嘴！你以为这是哪里，什么话都敢说。陛下没穿上那龙袍之前是就像是我的孩子。我能管教他。但穿上了那身龙袍，就是一国之君，是九五至尊。要记得，君臣有别。”
彭远眉头紧锁，道：“每次都是这种话。君臣有别，君臣有别。如果您与他之间只剩下君臣关系，再也没有亲人感情，那事事维护他有什么用。
“他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心中出现了那个想法。咱们陛下都想着要把您给杀了，您却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维护他。这样做到底能改变什么！难道您还相信他能变回来么？”
姚政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喝道：“彭将军！”
这一声将军，自是在提示彭远的身份。他是楚国将军。韩婴是楚国国君。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说出这种话，哪怕是心里有这种想法都不行。
彭远愣了下，脸上全是极力忍耐后的愤懑。
姚政只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气愤而已。毕竟曾经那般正义热血，一心为百姓的韩婴……
总之，时间不会倒流。一切都不会再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道：“即便事情真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要记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伤害他。没有任何理由。”
彭远闭上眼，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无力道：“知道了。”
姚政略过彭远，淡淡道：“走吧。还有很多事情得办。”说完，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开。
彭远站在原地，久久没动地方。
大概是心痛吧。看着现在的场面。想想当初大家一起浴血拼杀，同生共死包围楚国的，那个年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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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神溪带着沉香从医馆出去，不过在饭馆又吃了顿饭的空当，京都几乎大街小巷就将韩婴要杀人的旨意传开了。
公告处张贴告示，布告栏前沾满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沉香挤进去看的时候，上面熟悉的容貌让她不由得眉头一挑。
幸运的是韩婴要通缉的只有沉香一人。
大概是因为赫连神溪从始至终没有露面，韩婴想要说什么也逮不到借口。或者因为赫连神溪背后西域王庭的关系。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这件事一旦把赫连神溪扯进去，就从简单的一国还意外，变成必须需要两国交涉的政治事件。
韩婴就算再想要沉香死掉，这种事也绝对不会干。
这从上面也半点没有提到万景阁也能看的出来。沉香的身份虽然和万景阁紧密相连，但万景阁的实力在江湖之高，让韩婴和他身后的楚国都不能轻易撼动。
沉香这件事如果单从百姓眼中看，韩婴所做这件事并没有什么错误。按照正常程序做事。因为那个从天而降，所谓的“神仙”，确实将张凡的整个祭天大典给弄砸了。不仅弄砸了，还杀了一千多的楚军。
别说一千人，在法律严苛的楚国，杀一个人就得偿命了。何况一千人，还是以前军中士兵。
不过也有人持质疑看法。那些看法就和左丞相姚政所说不谋而合。沉香虽然杀了人，犯了错，但总归肯定有什么原因。
皇帝在发布这个通缉令的时候，首先要给大家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总不能直接一个结果就想把所有人给打发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哪里有那么好糊弄。
而且抛开一切不谈。就算沉香杀人有错。但这死去的一千人，跟那个时候沉香剿灭叛军救下来千万子民来说，不是太轻了。就算功过相抵，也不至于死。
虽然这个说法对那些死去的一千将士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