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
49、
至少他们可以去另想办法。而不是明知道灵樨去了会死，还要让她一如既往地继续朝着死亡前行。
她又从来都不说什么。
赫连神溪看着沉香这样，心里自也是十分难过。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会在一早就将所有事情决定好。人的生命也是如此。
灵樨的存在就是为了有一天沉香可能会发生意外。如果这两件事没联系在一起，可能，可能灵樨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人不能控制和改变的。但沉香现在对灵樨的离开心中膈肌太深。尤其是因为灵樨最后是为了救自己而死。
她不是死在战争中，也不是死在任何一场与旁人的决斗中。她本不应该死，但却死了。
沉香的脸色十分苍白，从噬灵潭出来就一直这样。她一路回来都没跟赫连神溪说上一句话，甚至都没怎么看他。
赫连神溪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定是因为灵樨的事。结果一回到家，他先找上沉香，果然，她爆发了。
积压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在赫连神溪开口之后彻底爆发。
袖中的拳头不由得攥了攥，赫连神溪再次上前，双手按住沉香肩膀。那肩膀在微微颤抖，这些天的经历困难，让她身形越发显得消瘦起来。
他看着沉香的眼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轻柔平和，道：“麒儿。不管你怎么怪我。你至少要理解灵樨一片苦心。你了解她的性格，如果是她不想做的事，谁都不可能勉强。而且这件事我确实想过告诉你。但灵樨同我说，没有必要。”
沉香拧眉看着他，红肿的眼中全是不解，声音沙哑道：“她说没有必要。所以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对我说。所以你就同意让灵樨姐和我一起去噬灵潭，然后在我面前死掉么！”
赫连神溪脸色肃然，认真地解释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麒儿，这也是灵樨的选择。她从西域过去中原找你的时候，就对我说过相同的话。
“她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相同的话。你永远不会真的出现危险。因为有她在。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为了保全自己，而放弃你的安危。
“她比任何人看的都要长远和开明。能用有限的生命去做出无限的事情。但你得知道，她做出的牺牲不是为任何人。她只是为你。她从来都可以为你随时放弃自己的命。
“但她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变成现在这样。自责、悲伤，甚至是愤怒。她从来不希望你被这些负面情绪影响心情和生活。她为什么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
“麒儿，你应该冷静下来。想一想，灵樨做的这一切，到底想让你变成什么样。你现在这个状态到底值不值得她的牺牲。你还在做自己想做的，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么。”
沉香泪水簌簌下流，不断地抽噎着，近在咫尺的赫连神溪都变得模糊不清。
赫连神溪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麒儿。你得冷静下来。”
沉香闭上眼，低下头，手按在脸上，声音之中全是无力，道：“让我一个人待会……”
砰的一声。
沉香的话还没说完。书房房门突然被推开。
两人都是一惊，循声望去，沉香身形一怔，苍白虚弱的面容彻底失去了颜色。
连翘的五官几乎拧在一起，脸色铁青，看着不远处相对站立的赫连神溪和沉香。他们两个也在望着自己。
沉香脸白眼红，泪水在不断地从眼眶里往下涌。满是悲痛的双眸，在看到连翘的那一瞬间，明显闪过无法掩盖的惊慌。
沉香抬步朝她的方向走去，结果被连翘抬手阻止。那是沉香从未听过的，冰冷至极的声音。那种冰冷是无尽的疏离。
不是陌生人。而是一个自己再也不会想要理会的人。
“你别过来！”
沉香心脏咯噔一下，好似被人拿匕首刺进心尖。鲜血顿时顺着伤口汩汩往外涌。惨不忍睹。满目疮痍。
她沙哑着嗓子道：“对不起……连翘，我……”
连翘直接打断了她的道歉，硬冷着声音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牺牲性命救你的不是我。”
沉香痛苦道：“连翘，不要这样，别这样跟我说话好么。你骂我打我都可以……我真的……”
连翘突然高呵一声，道：“紫涟麒！”
沉香蓦地愣住。
连翘看看面沉似水的赫连神溪，又看看哭成泪人的沉香，手紧紧攥住，任凭指甲刃进掌心。
深吸口气，她道：“这是我姐的选择，我不怪你们。但我无法忍受每天见到你，尤其是你这双蓝色眼睛。我怕我忍不住会把你杀了。”
连翘的话充满了抵触和疏远。但她那一句话不怪罪，却比任何冷语中伤还要锐不可当。一针见血，直接刺穿了沉香整颗心脏！
“连翘……”
“这辈子，咱们就别再见了。”
沉香呼吸蓦地被什么东西抽走！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那站在门口，始终没在向前一步的姑娘。穿着一身黑紫色长袍，嚣张调达的眉眼消失不见，正以一种悲凉决绝的眼神望着自己。
赫连神溪终于开口，道：“连翘，你和麒儿终究是世上最亲的人。灵樨的死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但事情已经发生，咱们都得往前看。”
连翘眼眶发红，狠狠地看向赫连神溪，语气尖锐道：“你的心还真是刀枪不入啊。”她深吸口气，蓦地冷笑，道：“没错，赫连神溪，你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咱们必须要往前看。人生早晚都逃不过一死。”
她把手按在额头上，沉默了下，抬头道：“所以我现在做的，就是我认为最正确的选择。我在往前看。你们都知道，我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如果我不离开，我一定会杀人。”
赫连神溪脸色沉了沉。
连翘道：“我不想杀你们。所以，往后保重。”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道：“后会无期。”
“连翘……”沉香上前一步，刚想追出去，眼前一黑，人直接栽到地上。
赫连神溪低吼一声道：“麒儿！”疾步冲上去，将沉香抱在怀里，冲出书房去见大夫。
连翘驻足，看着那略过自己身边，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从眼眶奔涌而出。
她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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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醒来时候已是傍晚。
赫连神溪就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地守着。看起来沧桑很多。
人总是会在不断经历一次又一次地打击后，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清楚。明白自己活着的价值，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赫连神溪也是这场悲哀事件中的可怜人。他又能改变什么呢。如果他能够代替灵樨去死。
沉香很确定，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但命运偏偏就是这样。早已注定。让背负着各种责任的人，在人生长河中负重前行。直到生命终结。
他是那么高傲不羁的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殿下。所有人见了他都要俯首称臣。他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大侠，人人见面都得礼让三分。
但就是这样的他，在面对自己毫无情面地大吼，责骂时候，选择只是用温柔相待。
他对自己的容忍和包容，来源于爱。这一点，从来不用感到半点怀疑。
抬手握住他的手臂。
赫连神溪眼皮动了动，猛地睁开双眼。看到沉香清醒之后，他冷峻的神色总算出现了些温暖的光。
手反握住沉香的，轻声道：“醒了。”
沉香点点头，道：“对不起。”之前的乱发脾气，把灵樨姐因为自己而死的自责和愧疚变成愤怒强加在你的身上。让你在承担了和我一起去噬灵潭的风险后，还要承受我的蛮不讲理。
总之，让你伤心的所有事，都对不起。
赫连神溪嘴角微翘，眉眼之中全是温柔，道：“那就用余生来补偿。”
沉香笑了声，想要起身，结果浑身无力。赫连神溪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道：“你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这副身体。”毕竟真的死过一次，“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吧。”
沉香道：“连翘呢。”
赫连神溪道：“走了。”
沉香手抖了下，缓了半晌，才道：“知道去哪里了吗？”
赫连神溪摇摇头，道：“没留下消息。”
沉香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赫连神溪看的清楚，被子上不时滴答下来的湿润液体。伸手将沉香揽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她会想明白的。”
沉香声音极轻地道：“没关系。只要她能稍微好受一点。”
赫连神溪道：“别想那些了。先养好伤。”
沉香点点头，静默了瞬，突然道：“连翘脾气大得很，一个人出去，得罪人该怎么办。”
赫连神溪拍着沉香肩膀的手一顿，轻声道：“放心吧。人生总得经历各种风风雨雨才能真正长大。这可能也是老天给连翘的历练。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