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今日这一出，想来宫内宫外，也是要有不少人要睡不着了。”
东京城，某屋子里，
方才换了一身衣服斜靠在柳程身侧的孙叶面上尽是笑意，看着面上难掩心事的柳程也是笑容消散了几分，“官人？”
“后厨之人，手中沾血虽然难免，可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手上会沾染人血。”
低头瞄了眼粗糙的双手，柳程满面皆是怅然若失，孙叶嘴唇微动，可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时候不早，明日一早，夫君还要去早市，快睡吧。”
“今日二毛与我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三毛和四毛如今比我两个都要狠心，说到底也不是无缘无故，娘子这次，做的没错，为夫，没有怪你。”
黑暗沉沉中，将怀里的人揽的紧了紧，察觉到怀中已是有了湿润，柳程也是叹口气，“若有下次，这些事，为夫来做便好，明日，娘子便回家吧！”
“柳厨今日如何会是一人，那任店处的小子们，竟是这般没眼色的！”
“混说什么胡话！柳厨莫要听这小子胡诌，他新来的不懂事，柳厨且瞧瞧我这些好物，都是昨儿刚从北边来的新鲜野货，保准任店处的贵人们吃着独一无二！”
“柳厨休要听他胡言，这些血淋淋的獐子有什么好，我这可是今儿刚从捞上来的河鲜，如今正是吃这些的时候，柳厨拿回去做了定然是让贵人们心喜！”
“你懂什么，谁人不知晓任店处如今最喜野货，前儿那丰楼和杨楼的主顾还说呢，如今任店处可是住着北边来的贵客，日日都”
“丰楼和杨楼处如今规矩不显，在外头都敢胡言，看来前番，官家予以的惩处，还是不够。”
柳程轻飘飘一声，原本还是七嘴八舌的一众老的小的都是住了口，看着面色越发冷的柳程，到底也都是默默低下头不敢多言，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交换个眼神间你来我往柳程如何瞧不出这内里尽是猫腻，“任店处如今，日常也不用这许多好物，今日我来，不过是挑些新鲜菜蔬回去配菜用，诸位大可不必这般。”
“柳厨想要新鲜菜蔬，且来我等这处瞧瞧！”
“我这处还有新鲜的菌菇，柳厨也来瞧瞧！”
原本看热闹的一众商贩听闻此话瞬间来了精神，柳程也颇给面子，挑了不少新鲜的也是尽数都吩咐送到任店处，满面都是欢欣的一众商贩们对这大主顾明显是欢喜，争先恐后忙着收摊的模样，如何看，都是神清气爽。都说市井街头最能看出东京城这天子脚下人间气象，这话，倒是丁点不假，只从早市这一处瞧着，便是比那戏台子上，精彩不知晓几何。
“王爷。”
身后轻飘飘一声，原本还是兴冲冲看着不远处的金兀术面色笑容已尽数消失，缓缓转身入目所及满面恭顺的梁师成，金兀术的面色也是冷了下来，倒是主动让出一条道的梁师成一派理所应当的架势，如何看，都是故意。
今日之耻，来日大军入东京城，他定然要，千百倍都讨回来！
这厢动静，早已是映入不远处早该离去的柳程眼中。默默捏紧了身上的背篓，柳程也是默默转圜了方向，便是往任店处去。
这条路他已是走了无数回，自是轻车熟路，任店不多时已近在咫尺，早饭时分将至，虽说今日因着贵人夜宿任店的缘故，张大掌柜故意将揽客的小厮们都疏散了些，可到底也是未免做的太明显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外头的人手，还是有些许。目睹迎来送往的一众小的，看着混杂其间的少年男女，柳程的眉头已是微微蹙起。
任店处的乐人舞姬和里外小厮，素来是界限分明，今日这明显是混杂到一处，莫不是这内里，又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岔子？
“张大掌柜这般安排在，自是有她的用意。”
“师傅？”
一身便衣仿若从天而降的孙二娘让柳程在短暂的错愕后也是分外惊喜，这变化自是逃不出孙二娘的眼，想起这数日在宫中“步步惊心”，孙二娘也颇有几分恍然隔世。
在任店处“作威作福”这许多年，也是到了宫中那吃人的地界，她方才知晓这许多年，任店处，竟也是给了她这老妇多少安稳？“时候不早，为师从昨儿晚上到如今还没有一口吃食到嘴里，你且去做些为师爱吃的送到屋子里。”
“····”
“师傅，您且慢些吃。”
任店，某屋内，
眼见着狼吞虎咽恨不能将饭碗都尽数咽到嘴里，柳程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倒是孙二娘将碗里最后一口汤都送到口中方才意犹未尽将碗放下，“你的手艺，如今也是越发好，怪道那些居心叵测的，到如今都还想要让你小子往那吃人的地界处去。”看着柳程面色已然变了，孙二娘忽然也是话锋一转，“只是话说回来，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你这么个兄弟，流云在宫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对，也不全然是有你这兄弟，你那娘子，我那侄女，也是个有能耐的，宫中那些贵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能将这一众人哄得服服帖帖，也确是个人物。”
“阿叶费尽心机才让姑母回家，姑母便是方才回来便挑拨我夫妇两个么？”
“娘子？”
“后厨那头，一众小子们都等着官人，今日早市处那些来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任店处如今非是寻常，官人且先去罢。”
“······”
“姑母这般看阿叶，莫不是当真想让我夫妇二人离心，让那起子心怀叵测的，趁虚而入？”
“娘娘若不是挑了一转也寻不出个合适的，也不会让你这丫头称心如意。如今既然有心要你为郑氏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去。”
孙叶的面色已是难看至极，孙二娘却是丝毫不恼，从袖口掏出准备好的药瓶递上，明显是印着郑家徽记的模样让孙叶的面色也是越发冷，倒是孙二娘一把就将这物什递到孙叶手中，“宫中贵人们，可是人人都信奉神明，让人断子绝孙这种缺德事，贵人们可都是不愿意沾染因果，前番你和程哥儿为大宋立下功劳，那药伤身，娘娘想着不能亏待功臣，你且拿着！”
“··我竟不知，姑母何时，竟是成了中宫的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明白，姑母明白，宫中的贵人们，自然更明白。阿叶，你确是有几分小聪明，可真论大智慧，你还是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