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光的临时指挥所里，他正坐在一堆代表双方兵力的棋子前思考拖延时间的对策，而一名中校则推开棚子外的守卫径直闯到星汉的面前。
中校浑身都是鲜血、泥土和硝烟混合而成的污渍，连他的军服颜色和肩章上标记的军衔都令人难以辨认了，手里提着的头盔上还有一道被兽人弯刀砍进去的凹槽。
“将军，请允许我的部队脱离战斗向后撤离，我们已经损失了一半的人，继续战斗下去恐怕无法保持纪律和编制完整。”
与此同时，另一名指挥所里的参谋军官也呈递上了他的报告。
他和参谋团们刚刚又完成了一次推演，并计算了双方在这场战斗中预估的损失：如果发条厂援军能够在五个小时之内抵达，那么他们赢得胜利的概率大约是六成；但这也意味着矮人军队还将付出超过四千人的伤亡。
这场战斗矮人军的伤亡将会达到七千人，超过了星光麾下总兵力的一半。
所以参谋团的军官们也不支持星光继续战斗下去的策略。
除了担心过分的人员伤亡会引发国内动荡和产业凋敝之外，他们也对矮人军队能否承受如此沉重的损失感到怀疑。
毕竟在矮人王国先前的战争中，他们从未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参谋们也只能从过去的经验里寻找自己判断的依据。
然而星光却把那几张记录着推演结果的羊皮纸丢到了桌下。
“过去的经验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帕维尔上校因为轻敌大意失败了，于是我们的南大门丢了；赛多尔准将因为认为继续战斗导致的损失超过被占领的损失，所以投降了，然后我们的卡赞矿区也丢了。”
星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那个参谋军官身旁，“而你现在，还在对我说同样的话。”
“那么我也想问问你，帕维尔上校逃跑后，赛多尔准将有机会在卡赞矿区弥补他的失败；赛多尔投降后我们有机会在发条厂弥补他的失败；如果我们也撤退了，你觉得还有谁能来弥补我们的失败？”
星光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里早已燃起燎原烈火，他揪住参谋军官的领子，“告诉我，矮人王国上下还有别的部队吗？”
那个参谋军官被吓得向后退了半步，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在矮人的军制体系下，作为指挥部的作战参谋，他的职责除了协助主官制定完成军事任务的策略外，还需要核算行动成本。
在矮人王国的历史上，战争不过是生意和政治的延续，他们过去所发动和遭受的对外战争无不都是局限于资源和利益的争夺。
既然是为了争夺利益，那么赔本的买卖自然没人会做。
毕竟战争不是赌气斗殴，军队也并非将帅的个人私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国的利益服务——他们只会做收益最大或损失最小的选择。
所以那名参谋军官依然没有退缩，他决心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将军，我们应该停止”
没等他说完，星光便抽出腰间的配枪打碎了他的脑袋。
另一位议员最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他也赶忙掏出自己的配枪上前质问星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去他妈的生意和成本！”
星光平静地转身看向那个质问他的同僚，眼里的杀意和坚决把那个议员的卫兵都吓了一跳，让后者以为他又要开枪而果断上前挡在议员身前。
“你们这帮榆木脑袋怎么还想不明白呢，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军与之前王国面对的任何敌人都不一样，他们同我们的战争并不涉及任何资源的争夺！”
“从一开始，黑魔王就是冲着吞并整个矮人王国而来。而现在连王国都要不存在了，竟然还有人在算计成本？”
说完，星光有些落寞地坐回地图桌前。
“中校，我可以让你的部队暂时后撤，可你觉得我们还能往后撤到哪里？我们的身后，就是首都了啊。”
那个中校似乎有所觉悟，也可能是看到了倒在地上脑袋碎裂的参谋军官，当他听到自己的将军对他说出的话后，立刻回了一个军礼，“我的部队还能坚持。”
说罢，便再次戴上头盔退出指挥所，回到他仍在前线的尸山血海中挣扎的部队中去了。
那名议员打发走了指挥所里的其他人，搬着椅子来到星光身边坐下，“光靠言语和勇气是挡不住敌人的，现在我们的部队正在崩溃...”
星光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就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无非是些什么，如果现在撤退，至少还能保住部分兵力，依然有机会再次构筑防线、积蓄力量同复仇军作战。
但这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一退再退已经让首都之内人心惶惶，失去了矿区这个原料产地后，仅凭首都和发条厂囤积的资源很快就会捉襟见肘，更何况他们还刚刚损失了储备在酿酒坊的大量物资。
空有工厂和机械却没有钢铁和燃料，那么矮人王国引以为傲的生产力就是笑话和放屁——矮人王国已经没有和复仇军比拼消耗的底气和实力了。
“我去趟前线，如果我没回来，你也不准让任何人撤退，我们真得已经退无可退了，你也清楚这一点，否则大议会不会把我们全派来的！”
对于摆在他们面前的这场战斗，星光知道死战不退已经成了矮人仅剩的选择——如果他们不想成为黑魔王的奴仆的话。
......
部署在发条厂的部队接到星光的命令后正准备出发，他们是一支机械比人多的“机械化”部队，靠着大量的蒸汽机车和橡胶轮子在五个小时之内穿越十几里格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们的前轮还没开出发条厂，便看到了有人在厂区外的墓园里把埋葬的死矮人都召唤出来，并在不远处凭空变出了一支死灵军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黑魔王的手下做的好事。
几个巫师从战场骑马过来速度很快，而他们出现的时机也把握得非常好。
留守发条厂的矮人议员见状，知道自己的部队能否及时抵达是决定战役最终结果的关键；但如果不能消灭眼前的亡灵士兵，他们也别想顺利支援前线。
所以他决定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解决那伙亡灵士兵，剩下的部队继续向前线进发。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在被分出的部队中，有星光为他留下了矮人王国的新式武器。
早在十几年前的时候，矮人们便已经生产出了一台巨大的原型机。
虽然那东西还存在着识别系统非常落后的问题，不过强大的武备依然证明了他能在战争中起到相当的作用。
但时至今日，矮人依然未能解决识别和操作系统智能化的问题。
毕竟矮人不会黑魔王那样的灵魂法术，不太可能把驾驶员的灵魂放置在机器内部。
所以矮人想到了另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舍弃过于先进的全自动概念，在机甲内增添一个可以容纳驾驶员的舱室，让驾驶员对环境进行识别和操作。
另外，一些去外地讨生活的下岗工程师还从失落丛林里带回来某种技术，帮助矮人科学院和威尔伯工业实现了机甲小型化和压缩成本的难题。
当然，小型化和低成本也意味着武器系统被简化，以及更简单的动力系统和单薄的装甲。
然而作为一种在这个世界上前所未见的装备，它依然能够把单兵的作战能力提升到一个令人恐怖的程度，而这正是矮人们所追求的目标...
阿斯拉没料到自己刚召唤出死灵士兵就会把矮人的部队吸引过来，她本以为自己离的发条厂已经足够远了。
所以阿斯拉只能硬着头皮，准备迎接来自矮人的攻击。
不过虽然是作为偷袭的一方，但眼前的景象却再次让阿斯拉吃了一惊。
因为那些机甲是任何人都前所未见的钢铁怪物。
在亲眼见到这种东西之前，阿斯拉不相信钢铁竟然能不依赖魔法自己动起来。
为了速战速决，这样的机甲矮人总共派出来三台，同时还有十辆飞车在空中为机甲提供掩护。
阿斯拉收回自己的错愕，也立刻调动亡灵士兵结成方阵，同时带领自己的侍从埋伏两旁。
这些侍从都是从暗影弓手里选出来的佼佼者，虽然他们身手和箭术没得说但人数却有些太少，不这样躲藏起来搞偷袭实在挡不了矮人太久。
另外，侍从们还放飞了他们的乌鸦，去袭扰那些掩护机甲的自行飞车。
不过即便失去了空中支援，矮人机甲依然能够凭借他们的高度优势和强大武备压制阿斯拉的活死人士兵。
复活的尸骸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他们只能从地上捡起些石块当成武器，或从墓园外折断些树枝短棍，要么干脆就赤手空拳。
虽然它们没有疼痛更不惧死亡，但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不可能在机甲的钻头和重锤之下靠近驾驶员丝毫。
更别说矮人机甲还有着厚重的装甲——即便比起他们的前代和图纸上要单薄很多，但半寸厚的铁板哪怕直接用火烧都要很久才会熔化，无论如何都称不上真正的“单薄”。
唯有驾驶舱上方是防御的弱点，为了追求更好的视野同时降低成本，威尔伯工业没有为这些大家伙的驾驶舱加装舱盖。
暗影弓手们想用箭矢解决掉裸露驾驶舱内的驾驶员，却被机甲轻易调整角度避开。
机甲的正面和肩部有多处突起的护甲，除了增加关键部位防御能力外，这些突起也能起到保护驾驶员免受流矢伤害的作用。
而想直接命中驾驶员，除非是从天上垂直射进驾驶舱内的箭，否则站在平地上的弓箭手根本没法伤到那些身在高处的矮人。
在被弓箭袭扰多次之后，矮人驾驶员们似乎也来了火气，他们不再用钻头粉碎骷髅和尸骸，转而寻找躲藏起来的暗影弓手。
居高临下的矮人驾驶员很容易找到亡灵士兵中的暗影弓手，先不说他们的衣着样貌，就是身高差异都很明显。
作为暗影弓手中的精锐，阿斯拉的护卫们普遍人高马大，站在一群干瘪瘦小的矮人尸骸中间，远观还好一旦走近就真得是鹤立鸡群。
迫于矮人机甲的威力，阿斯拉和亡灵军团只得慢慢后退，拉开距离才能让暗影弓手们有机会射出几箭阻止那些机甲。
虽然起不了多少作用，但这已经是阿斯拉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直到有一个矮人驾驶员过于自信，觉得复仇军根本伤不到他便驾驶着机甲穷追猛打，渐渐与自己的友军拉开距离。
看到矮人如此不把他们当回事，雷琳实在气愤不过，再不灭灭那个矮人的嚣张气焰怕是会让其他机甲也有样学样，然后直接撕穿他们的防线。
雷琳推开挡在身前碍事的亡灵士兵大步上前，像条蛇一样在矮人机甲面前蜿蜒前行，躲开来自机甲上火枪的攻击。
等他绕到机甲身后时，那个机甲驾驶员也因雷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而明显有些慌乱。
孤军深入的机甲开始发了疯似的用战锤和钻头朝四周砸去，但雷琳则一直躲在机甲的双腿之间避开了所有攻击。
然后雷琳跳起来抓住机甲腰间突起的把手——那是为了便于矮人工程师们维修机甲动力核心时留下的舱口。
当然，舱口非常结实，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雷琳不可能打开那东西，直接去摧毁机甲的动力核心。
但雷琳现在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抓手。
随后她靠着自己灵巧的身法翻到机甲的后背，并在机甲不停地转身中保持好平衡，找到机会从驾驶舱敞开的顶部跃入其中。
不过雷琳的第一下攻击却被那个矮人驾驶员躲开了——驾驶舱比雷琳想象中要宽大一些，雷琳出现的位置有些太靠左了，让驾驶员有机会倚靠到右壁上躲过一劫。
并且那个矮人驾驶员的腰间还别着一支短枪。
只是慌乱中他忘记解开自己枪套上的皮扣，让雷琳抓住机会第二刀结果了他。
其他暗影弓手们见到雷琳，也跟着有样学样，靠着亡灵士兵作为掩护朝矮人机甲冲去。
不过并非所有暗影弓手都有雷琳那般身手，也不是所有的矮人都像前一个驾驶员那般鲁莽。
当另外的两个矮人驾驶员察觉到暗影弓手们的打算时，他们开始向着对方的机甲相互攻击——毕竟同样的铅弹，打在机甲的钢铁上和暗影弓手的血肉上造成的伤害是不同的。
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他们便用这种方法打死了三个试图攀爬到对方机甲上的暗影弓手。
站在远处的阿斯拉急切地看在眼里。
不过在机甲转身的时候，她却又看到了自己的机会。
机甲正面的突出部位虽然能帮驾驶员抵挡来自正前方的攻击，可如果在斜前方错开的角度合适，就有机会从装甲缝隙中伤害到那些驾驶员。
虽然这在正面战斗中颇为困难，但现在那两个驾驶员正忙于帮对方对付身下想要攀爬偷袭的暗影弓手，无暇顾及别处。
阿斯拉为自己的手弩装填上淬毒箭矢，对准了正要用重锤拦截暗影弓手的驾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