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的深处是一座迷宫。
光滑的墙壁表明这里并非自然形成。
即使不需要矮人工程师的说明，维克多也很容易判断出来它出自熟练的工匠之手。
然而维克多依然需要询问队伍中的矮人工匠，修建这样的地下工程，需要什么样的生产力。
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蜥蜴人的科技同利尼维亚差不多，那么修建这样巨大的工程几乎说明了他们的人口数量也同样巨大；如果他们的科技同矮人差不多，并且还有同样热衷于打洞的特殊癖好的话，那么维克多则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打个折扣。
但矮人工程师和佣兵们经过讨论之后，得到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结果。
如果以矮人的生产力和劳力，无论多少人工都不足以修建这样的建筑。
一座深处地下，规模至少在一千米见方的迷宫。
在修建前需要勘探的地质结构范围之广，在修建中需要开采搬运的石料之多，以及组织这样规模的施工队所表现出来的组织力和货运能力。
都不是矮人王国或是利尼维亚所能相提并论的。
并且这样的能力同样可以应用于战争之中。
以寥寥几千人的远征军，想要面对这样的对手，任谁都不会把情况想得太乐观。
“如果是五百年前，你这么说大概没错”，沙塔被矮人工程师悲观的言论吸引，走上前来打断他们的报告，“但今天的话，我觉得或许情况会很不一样。”
这座迷宫并非最近才建成的，从墙壁上的雕琢痕迹来看，当年参与建造它的工匠应该都已作古。
蜥蜴人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外地人，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它们能否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能否在此顺利地繁衍生息保存自己的种族数量，它们的科技是否因为物质的匮乏而失传...
几百年的时间会在其中产生诸多变数。
而且从蜥蜴人长期躲藏在洞穴之后，仅仅通过在马克瓦人面前伪装神明来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情况来看，沙塔认为相比于它们初到此地的时候，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变数应该还不算小。
沙塔的分析打动了维克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联军至今为止，的确还没见过任何一个蜥蜴人。
假若蜥蜴人真得那么强大，他们应该不会容许远征军走进自己家门。
......
维克多派出了多支小队深入迷宫做了初步的勘探。
洞穴和迷宫中的平静与他们此前经历的战争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马克瓦人坚持声称，他们在前不久的战争中还得到过蜥蜴人的回应，可能有些来自利尼维亚的士兵都忘记了洞穴里还居住着蜥蜴人这件事。
“让死灵法师控制骷髅士兵在前面探路，剩下的人现在这附近扎营等待。”
维克多点头认同了沙塔的判断，同时安排人手部署下一步的任务。
这座迷宫虽然很大，但它本身并不算困难。
蜥蜴人没有在其中修建太多机关，而且相当一部分还因为年久失修变得老化失灵。
同时探路的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骷髅士兵，它们并不担心自己会再次因陷阱而死亡。
反正它们没有血肉，弩矢只能穿过空洞的骨架；就算掉进满是尖刺的坑道里，死灵法师也可以用法术再把支离破碎的骨头拼起来。
只有一样，就是死灵法师的法力在迷宫中受到抑制，他们无法像在瓦拉杜勒时一样没人控制成百上千的骷髅战士。
在这里他们每人最多只能控制几具骷髅。
这让联军的探路变得缓慢，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不得不将部队开进迷宫之中，寻找那些互相连通的开阔大厅暂时驻扎。
以免他们同前哨之间相距太远，彼此之间无法快速呼应和支援。
在前哨无法迅速找到道路的时候，让他们孤悬在外地流浪可不是个好习惯。
至于尼乌斯大法师。
维克多担心舅舅伤势未愈，不想让他继续参与战斗。
所以维克多请他和辎重部队一起驻扎在整支部队的最后面。
他们身后所有的道路都被死灵法师和骷髅士兵摸了个遍；沙塔也用无人机扫描了部队驻扎的每一个大厅，确保士兵们没有漏下任何潜在的隐患。
理论上威胁只能来自前方，死灵法师和骷髅兵尚未探索过的部分。
而接连数日的平安无事，让维克多更加深信了马克人口中所说的蜥蜴人遇到了麻烦。
所以维克多把所有的大魔法师都从舅舅手中调走，让他们支援其他位置更靠前的营地。
只在尼乌斯身边留下了总督派来的佣兵和丛林本地的战士...
但这一切，都没逃过密道中那些绿色眼睛的观察。
很快，一支精锐的蜥蜴人小队便出现在尼乌斯的辎重部队身后。
它们用锋利的刀刃割开待在高处的哨兵的喉咙，悄无声息地贴在天花板上爬行越过外围的营垒。
然后从天而降，在辎重部队的守卫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兵刃捅进他们的胸腹。
还有几个蜥蜴人发现了人群中衣着最醒目的尼乌斯，并向他发动了斩首攻击。
尼乌斯强撑着因法力过度消耗而尚未恢复的身体，勉强放出几个虚弱的光球吓退它们之后，便连支撑自己站立都很困难了。
小侄子说得是对的，自己应该留在外面休养。
但尼乌斯也做不到让学生们深入洞穴冒险，而老师却在外面等待；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受伤就从维克多手里要回所有的大魔法师。
前路危险，那些年轻人需要他的智慧和经验。
可此刻尼乌斯却虚弱得连打退几个蜥蜴人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保护他的侍从及时赶到，并挥起长剑拼死挡住蜥蜴人刺过来的钢叉，尼乌斯大概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受伤的尼乌斯无法约束那些各自为战的佣兵和丛林土着，维克多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侍从也缺乏统御数百人所必须的魄力。
更要命的是，维克多刚刚把他的学生全部从他身边借走。
这让他无法组织力量带头反击，并以局部的有序抵抗在全军的混乱中形成一块可以依靠的阵地。
致命的混乱很快传染到整个辎重部队营地。
在侍从们的掩护下，哪怕尼乌斯再不情愿，也只能先撤到一处高地上派人向维克多求援。
至于那些佣兵和丛林土着，他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然后逐个倒在蜥蜴人的刀锋之下...
不过就算在旁人看来这群佣兵的败局已定，其中也还有仍在坚持抵抗的人。
在看到因为尼乌斯被侍从们保护着撤出战斗而引发的混乱之后，但丁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偷袭的蜥蜴人能够在援军到来之前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
所以但丁和盖茨打算拉住十几个逃跑的扈从，告诉他们离这里最近的是维克多大人的主营地，但那里只有移动速度最慢的步兵。
等那些笨重的步兵收到消息再集合完毕赶过来，估计就该直接派死灵法师过来回收他们的尸体废物利用了。
而那个穿天鹅绒长袍的老头又拿不出任何勇气领导他们抵抗，丛林土着还不愿意和佣兵协同作战。
并且在这种情况下逃跑也绝非上算，如果蜥蜴人能够偷袭他们有哨兵值守的营地，那么猎杀迷宫里慌不择路的散兵则更是易如反掌。
那么结论显而易见——只要他们不觉得这儿是块风水宝地，就想在今天把自己埋这儿，他们最好就应该先团结起来占领一处易守难攻的位置。
让蜥蜴人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更容易被猎杀的丛林土着身上，进而为他们争取等到维克多大人援军的时间。
但丁不确定是自己的口才说服了那些扈从，还是自己手里的斧头和猎枪说服了他们。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然，十几个扈从对改变战局的影响不大，于是但丁又拉着他们去拦住了其他想要逃走的佣兵。
在很短的时间内，但丁就在自己的身边聚拢起近三十个人。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找到一处高地，坚守到援军到来。
环顾四周，但丁只发现了一个地方具备坚守到援军到来的条件。
而那里此时正被二十几个蜥蜴人围攻，早先抵达的几个侍从和老人则被逼到了墙壁的尽头。
但丁和盖茨用火枪率先击毙两只最后面的蜥蜴人，让部分蜥蜴人不得不掉过头来对付他们。
三个最强壮的马克瓦人和两个年龄最长的扈从同时在旁边穿插，将向上进攻高地和向后防御的蜥蜴人分成无法呼应的两部分。
紧接着，但丁丢下他的火枪，从背上解下固定巨斧的皮带。
自上往下，将斧头劈进一个蜥蜴人的右肩，然后卡在它的脊柱上。
因为心脏的破碎，紫色的血液瞬间顺着斧刃与血肉间的缝隙中像水枪一样喷射。
蜥蜴人还在狰狞抽搐的脸，让但丁看了之后觉得很不爽。
他一脚踹倒了那家伙，转了转手中的斧头，甩掉斧刃上沾染的骨渣和碎肉。
随后又有一个蜥蜴人举着钢叉冲过来，只差半掌的距离就要把那东西捅到但丁身上了。
好在但丁用斧柄挡了一下，让它在错身的刹那摔倒了一边去。
借这个机会，但丁就来到了它的身后，高举长斧再次全力下劈。
将它返回来抵挡的钢叉斩断的同时，也把斧头牢牢砸到它的脖根上。
不过那家伙还没死。
因为但丁的斧头在砍断那柄钢叉的时候卷刃了，粗钝的豁口没能伤到那家伙的颈动脉。
虽然这下子绝对让它疼得不轻，不过按照蜥蜴人的体型，但丁确定它们体内至少有一加仑的紫血。
考虑到刚才那点出血量，还有它们颈部肌肉的厚度，但丁确信这一斧头算不上致命的伤害。
于是他果断丢下长斧，换上腰间的短刀利索地朝蜥蜴人的腹部捅进去。
往复几下，直到他感觉那家伙按在自己肩膀的爪子松软无力才停止。
但丁回头环顾周围，发现高地附近的蜥蜴人基本都已经被消灭。
蜥蜴人不是一个善战的种族，或者说它们纤细的四肢和不甚发达的肌肉让它们近身战斗的能力并不出色。
如果不是凭借地形优势的突然袭击，而是光明正大的两军对垒。
即使蜥蜴人有数量优势，它们也很难占据上风。
但现在，蜥蜴人的突袭摧毁了大部分佣兵的抵抗意志。
那些人根本没想着战斗，他们只想逃跑。
然而但丁也得感谢他们，为了猎杀那些失去勇气抵抗的散兵游勇，蜥蜴人分出了众多兵力去追踪他们。
这使得蜥蜴人指挥官在意识到大厅边角的高地上已经形成一小片防御阵地后，能够投入进攻的兵力大大减少。
四十个人类对抗八十个蜥蜴人还是有胜算的。
而且那个老法师好像现在又有点精神了，这对但丁他们而言也很有优势——蜥蜴人似乎很怕老人手里升起的光球。
......
维克多从中央大营听到辎重部队遇袭的消息后，立刻带领身边仅有传令骑兵先赶过去支援。
至少也要把舅舅先带回来。
他很担心尚未恢复的舅舅能否挺过这次偷袭。
然而当维克多赶到时，却发现舅舅与一伙散乱的佣兵在一起，还有零星的几个马克瓦人坚守在高地上。
他们几乎仅凭自己的力量就打退了蜥蜴人的进攻。
维克多当即策马上前，用长剑接连斩杀三个蜥蜴人，又孤身直取蜥蜴人指挥官的脑袋，算是彻底逼退了它们最后的进攻。
只不过他们的损失依然沉重，半数的辎重都被蜥蜴人在袭击中销毁。
原本两百人的辎重部队，现在也只剩下这不到二十个人。
“那小子不错，你的前锋可能用得上他。”被维克多扶上马的尼乌斯指着但丁对他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些事您就先别管了，回头我让幻影送您出去。”维克多让尼乌斯坐稳后，示意过来个人给他牵马。
“我知道这次丢了阵地是该受罚，可你不了解黑魔法，也没见过安布拉，后面遇到马拉加尔...”
“所以我才需要您赶紧养好伤，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们很难对付拿着艾莉娜之泪和世纪神锤的马拉加尔。”
但尼乌斯依然不肯朝后走，“我在外面不可能放心的，你在这里，我的学生们也在这里。”
“辎重毁了一半，我们这段时间也没法继续往前，您回来的时候我们可能还在这儿。”维克多继续说道，但他已经有点想直接拍一拍马屁股，让它直接把舅舅送出去了。
万一舅舅在这里遇难，他同样无法和母亲交代。
“那些蜥蜴人的武器很好，铠甲却很糟，这说明它们技术先进但资源匮乏，而且你肯定还需要我的...”尼乌斯拉住维克多的铠甲上的皮带，弯腰对他说道。
他现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有价值留在这里了，虽然尼乌斯觉得这样做确实很跌份儿。
但没办法，如今他受伤又虚弱，又刚刚丢了半数的辎重和一百多名士兵。
不过他依然需要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黑魔法，即使是那些死灵法师也不行。
黑魔王只教给了他们操控亡灵的咒术，但作为嫡传弟子的马拉加尔从黑魔王那里学到的可不止如此。
之前一路上马拉加尔只顾着逃亡而不敢反抗是因为他之前太虚弱。
现在，维克多追击的路上停下过太多次。
即使马拉加尔再虚弱，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自己的体力和法力了。
更难保他不会和蜥蜴人达成什么同盟或者共识。
而且即使马拉加尔在这里也会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抑制而法力受限，可没人确定这种规则对神器中的力量是否有效。
所以尼乌斯必须要让自己留在这里。
“需要您的什么？”
“不告诉你。”尼乌斯又傲娇地翘起了胡子。
其实那只是一张他最近这些日子里炼制的法卷。
尼乌斯从沙塔那里听说洞穴里的神秘力量来自某种珍稀矿物，虽然他不确定这个说法有几分可信。
但他想到了暴云寺院僧人们创造的傀儡石人，还有玛利西亚在浮空遗迹里制造的暮光傀儡。
如果可以得话，他能不能行呢。
作为当世最出色的魔法师之一，尼乌斯对魔法理论的把握始终站在所有人之前。
不过现在这个学术猜想，却或许成了在此刻就具备现实意义的“诱饵”，让维克多答应只要他的病情不继续恶化，他就能留在这里。
毕竟，尼乌斯舅舅还能开得出玩笑来，说明问题应该还不大...
“把勒诺伊尔找来，让他挑上五十个好手，补充辎重部队的损失。”维克多对传令骑兵说道。
“你就是大法师说得那个人？”
维克多打量着但丁：青筋暴起的手臂和隆起的肚子说明这人体格健壮，脸上的疤痕则表明他战斗经验丰富。
他是个不错的战士。
“把你和蜥蜴人交手的经历告诉我的先锋。”维克多冲但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