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挂着一轮烈日，谢槿奚却老老实实顶着一脑袋包跪在院子里，看叶片上的霜，被他用手一抿就变成了水。
“何事？”
谢槿奚瞬间收回了手，枝叶因为他的动作上下起伏晃动，冰凉的水珠便滴溜溜地滚下去。
他连跪也跪得板板正正，听见柳长归问他，连忙下了层结界在周围。
“师父。”谢槿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你还记得华渊吗？”
屋内静了片刻，静到他能听见外面花叶交叠晃动的簌簌摩擦声，还有柳长归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
“知道了。”
谢槿奚还乖顺地低着头等他继续说后文，等了半晌，柳长归又没声了。
这时候就轮到谢槿奚去揣摩圣意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是他知道华渊了还是他知道什么别的了？可他分明又从话里听出几分无奈，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他已经和那个柳长归互相通过记忆了，现在要换那个柳长归出来和他聊这件事？
可惜柳长归的心思太难猜，他在外面默不作声地大脑飞速运转，直到肩膀被一朵格外奶白的云戳了戳。
他抬起头，发现飘飘忽忽的云上写着一句话。
“知道你们的计划了。玉浅他们大概清楚这事，不用详细交代，他们不会过问太多的。”
“哦知道了……等一下，师父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又怎么知道的？”
奶白的云朵骑在谢槿奚头上开始揪他头发，痛得他一边哎呦哎呦叫一边给柳长归道歉，云朵置之不理，好像一定要为方才的口出狂言给他一个教训才行。
谢槿奚挥着手胡乱挣扎了几下，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抱着头边躲避云朵的攻击边冲柳长归嚷嚷。
“对了师父，他来信说让我们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不然他就要带着魔窟反水了，所以师父你身体还好吗，这一院子反常的温度又是怎么回事啊。”
也只有在柳长归面前，谢槿奚才会露出这副和他平常性格几乎完全相反的样子了，就跟一回家就妈妈妈叫个不停的闻子都一样，他是一回柳长归这里就师父师父地叫个不停。
柳长归叹了口气，声音如碎玉般，既清亮又低柔，叫人难以用某种确切的事物形容。
“我没什么，至于他说的那些我来处理，你不用管。”
“知道了师父。”
白云静静漂浮着，过了半晌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这边看看谢槿奚，那边又钻进门缝里看一眼。
蝴蝶振翅而来，落在不远处的花蕊之上，让一朵娇嫩的花左摇右颤。
“此行……向死而生。”
柳长归的声音很慢，却咬字清楚，“路上慢些，等你回来。”
告别柳长归的避暑胜地，谢槿奚出来就回了自己院子。
南杏落和昭云苏言早早便在院中等着了，见他回来，都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都坐在地上？”
谢槿奚一进自家院子就看见三个人跟蘑菇似的坐在台阶上，每个人都一模一样地用胳膊支着脑袋，从谢槿奚的那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三个黑不溜秋的脑袋。
“大师兄，我们是不是要去大连天会的老巢了？”
昭云是个憋不住话的，那边谢槿奚都看见苏言在偷偷拽她的袖子让她先别说了，昭云却倔强地抬着头，丝毫不管自己被拽得乱七八糟的袖子。
“大师兄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带我们！”
谢槿奚的眼睑耷着，一言不发，表情平静，只是忽然伸手弹了一下昭云的脑门，一声闷响之后，又抿出一个笑来。
“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绕过几个将他围起来的师弟师妹，叫来一片云，载着他们往湖心亭去。
“我找你们就是要说这个事情，正好开个会吧。”
三个人满脸茫然地坐上了云，一路上昭云都在强忍着没出声，只是疯狂给南杏落使眼色，有几次还被谢槿奚看见了，问她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睛抽筋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昭云又怕传音被谢槿奚抓个正着，便硬生生憋了一路。
说是一路，其实也没有多远，剑山上的那片湖离他们不远，几人乘着云朵落在湖心亭中，倚着美人靠，等着谢槿奚给他们开会。
湖心亭没有通往岸上的石板路，进出赏景全靠云朵载人，这会儿它便静静地漂浮在旁边，成为这场会议里唯一的闲杂人等。
“昭云说的没错。”谢槿奚坐下来，指尖轻点桌面，各色茶点便突然出现在桌上，为了防止他们听饿了 脑子转不动，谢槿奚特意备的都是他们喜欢吃的零食，不至于吃撑到犯困，“援天队的下一步行动便是攻打连天会，彻底清除掉这个第三方。”
“不过。”
眼看昭云就要说那是不是不带他们去，谢槿奚便先一步预判了她的预判，一边及时打断她，一边将零食塞过去。
“这次行动肯定会带上你们的，毕竟你们也知道其中的一些细节，不会让你们在宗里待着的。”
不等昭云欢呼，谢槿奚平稳的声音便再传来。
“唯一的条件是，你们必须要全程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不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可挑拣交给你们的任务，明白了吗。”
“呜呼——！明白啦！”
昭云笑弯了眼，这小小一个亭子显然限制了她的咋咋呼呼，不过几人也都习惯了。
行动上咋呼不了，那就说话上咋呼。
她先是将谢谢大师兄大师兄最好啦不知道重复了几百遍，然后就在谢槿奚面前发誓，信誓旦旦地说她这次绝对听从指挥，绝对不乱来。
没过多久，又喜滋滋地一扭头。
“南杏落，我就知道大师兄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不让我们去的，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谢槿奚眉峰一挑，望向南杏落。
怪不得呢，他就说这事儿怎么捅咕出去的，原来全是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