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薛五抬手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薛平安。
“公子，”薛五刚喊一声，就听到薛平安略带兴奋的声音，“五叔，你回来了！”
薛五怔住。
“五叔，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屋。”薛平安将人拉进屋里，重新关上门。
薛五转过身，愣愣地看着自家三公子——是三公子没错，眉眼五官、身高体型、包括说话的声音和腔调……确确实实是三公子。
只不过，声音里以往的中气不足，虚软无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悦有力，少年意气。
他抬眼打量，才发现除了声音的变化，萦绕在三公子周身挥之不去的那股子阴郁之气，也不见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薛三公子眼神明亮，唇色红润，正眉目舒展，唇角含笑地看着他。
薛五眼圈慢慢红了，“三，三公子？”
“怎么，才一个多时辰没见，五叔你就不认得我了？”薛平安显然心情极好，竟然还会打趣。
“不，不是，我，属下……”薛五昂藏八尺男儿，声音都有点哽咽，“……公子，你好了？你这是全好了？”
他出去的时候，还在琢磨着怎么求求小道长，给三公子早日解除隐患。
等他回来，三公子竟然已经好了？
他霍然转头，看向屋内圆桌，桌边坐着苗仙子，细雨小道长，还有小鹅妖大白。
此时此刻，薛五眼里只有那个举着鸡腿，啃得目中无人，满嘴油汪汪的小道士。
他大步上前，朝着细雨单膝跪下，抱拳朗声道，“多谢细雨道长对薛家遗孤、薛三公子、薛平安的施救之恩！大恩大德，薛五没齿难忘！来日细雨道长若有差遣，薛五定当回报，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细雨刚咬下一大块鸡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嚼得专心致志。
坐她旁边的大白，倒是百忙之中从托盘里抬起头，斜睨薛五一眼，举起右翅，一翅膀拍在了细雨脑袋上。
拍得细雨脑袋向前一栽。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被暗算的细雨，转头瞪向罪魁祸首——除了大白，另一个自然是坐在金冠里，还不忘撑着它那把小破伞的小纸。
小纸指挥大白用翅膀拍她，别以为她没听见！
青色半透明的伞面将金冠遮得严严实实，小纸缩在金冠里，只有声音从伞底下透了出来。
“细雨，你就只顾吃，没听见薛五叔在跟你说话？”
细雨：……
她又不聋，她听到了，这不是嘴里全是肉，一时顾不上？
“唔唔唔唔，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嘴里有肉又太过气愤的后果，就是一不小心，细雨噎到了，呛咳得惊天动地。
一只手伸向苗妩。
“唔唔唔！咳咳，咳，唔！唔！”——苗姐姐！汤！汤！
苗妩忍着笑，盛了一碗鸡汤。
滚烫的鸡汤过了她的手，变得温热，放入细雨手中。
细雨端着汤，一饮而尽，呛咳声渐渐止住。
“薛五叔，你起来吧，”细雨清脆的声音略有点沙哑，她先让薛五起身，“扯不上恩情不恩情……替薛平安解除他身上所中追踪术，我可是要收银子的！”
一千两，包括以前的那些，别想赖账！
至于薛五说得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细雨没放在心上。
师父说过，替人解灾平事，收取报酬，乃天经地义之事。
穷苦百姓，她自然会少收。
出手阔绰、财大气粗如薛平安这样的，她也不会手软。
薛五已被薛平安拉了起来，坐在了对面。
“细雨道长，对不住啊，”薛五一脸讪讪，“怪我怪我，不挑时候，要感谢什么时候不成，非要挑在你吃东西的时候，害得小道长呛咳一场……”
他的目光在桌面上扫视一圈。
正中一粗陶大盆，盆中是黄澄澄的鸡汤，还有缺了两只腿，一只翅膀，一只鸡头的整鸡。
围着粗陶大盆，依次摆着蒸腊鱼，蒸蛋羹、一小碟油汪汪的红烧肉，一小碟炒年糕，还有一盘炸素丸子，一盘饺子，最后是一小桶糙米饭。
呃，桌上无酒也无茶。
薛五起身，拿过细雨刚喝过鸡汤的碗，又盛了一碗汤，“来，我以鸡汤代酒，向小道长赔个不是。”
细雨接过汤，放在桌上。
“五叔，你甭这么客气，我都说了，救治你家三公子，我可是要收银子的，”她指指鸡汤，“就算喝了你的鸡汤，该付的银子也一文不能少！”
“不少不少，”薛五连连保证，“只要回到并州，欠小道长的银两就能付清，一文也不会少。”
这还差不多。
细雨满意地端起碗，喝了一口。
嘶，烫嘴。
刚放下碗，就听见薛五又道，“细雨小道长，一码归一码，银两确实该支付，可你救治我家三公子的恩情……”
听到薛五叔又扯到了恩情，细雨颇感头大，蹙了蹙眉。
“哎哎哎，薛五叔，跟你说了别扯恩情，”她眼珠一转，指向苗妩，“实在想谢，那你就谢苗姐姐吧——若不是她开口，你家公子身上的追踪术，还得再等等。”
最起码，得等到她离开并州那一日。
薛五闻声知雅意，当即起身，朝苗妩抱拳施礼。
“多谢苗仙子。”
就连薛平安也是此时方知，原来今日小道长突然来替他解除身上隐患，是受了苗仙子所托。
他也站了起来，朝苗妩拱手作揖，“多谢苗仙子。”
“不必谢，”苗妩微微一笑，“我也是看在你薛家先祖的面子上，好歹相识一场，薛家后人有难，护上一护也是应该。”
也仅仅到此，再多，就没有了。
薛平安似是听明白了，垂眸笑笑，没再多说，又坐了回去。
薛五却依旧站着，神情郑重。
“苗仙子，一码归一码！当年，苗仙子与定国公有旧归有旧，如今救了三公子，恩情咱们依然要记！”
他右手握拳，先捶了两下心口，再两指并拢对天起誓。
“我薛五，在此对天发誓——若日后苗仙子遇到难事，无须苗仙子发话，我薛五甘愿为苗仙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噗——”
啃完个鸡腿，又撕了个鸡翅啃的细雨，忍不住喷笑出声。
“薛五叔，原来你也会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