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阙小筑。
两名男子正在对弈。
“上次来这，还是许多年前。”
云移闻言，如玉修长的手指拾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盘之中：“若丈南以后想要散心，云阙小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身穿紫衣的丈南微微一笑：“只可惜此次贸然来访，还未向伯父问好。”
云移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棋局之上：“听闻最近盟主要为爱女比武招亲，他老人家凑热闹去了。”
一枚黑子停留在了丈南的双指间，他抬起眸子，故意打趣道：“在下可是听说盟主之女有着沉鱼落雁之貌，云兄何不去争一争？”
云移掀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将话题又抛了回去：“燕国近日并不太平，若燕兄能与盟主之女结为连理，想来也可为你的父君分忧一二。”
侍女正好端来了茶和点心，为他二人沏满。
丈南，或者应该叫燕丈南，他抬手落下一子，结束了这盘棋局，失笑道：“云兄应当知道，燕国皇室的姻缘讲究命定。”
云移对此不可置否：“可这人生在世，又有几人能够得到那真正的天赐良缘？”
“那命中注定的说法，我向来是不信的。”
燕丈南又笑了笑：“倘若那个人是王姬呢？”
“云兄又当如何？”
这一次，云移沉默了。
半晌，他抬起面前的茶杯，低头注视着淡青色的茶水：“婚姻于我，不过是接近真相的手段。”
燕丈南不免轻叹了一声：“云兄，你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云移抿了一口，面色如常：“这天下早已风起云涌，饶是我再不想，她身为王姬就注定了无可避免地会被卷入其中。”
燕丈南张了张唇，一时无言。
云移侧过头看向了窗外的湖景。
远方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爆鸣声，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峰上火光乍现。
可屋中的二人并没有因此感到好奇，平静地坐在木椅上品茗。
“说起这比武招亲，我倒是想起一事。”
燕丈南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云兄请讲。”
“不知燕兄可曾听说过铸造世家的段家？”
“有所耳闻。”
云移继续说下去：“当年江湖中曾举行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武招亲，就是这段家招亲，只不过不是嫁爱女，而是娶夫。”
燕丈南皱了皱眉：“我记得当时瑾国的帝皇应该还未上任吧？”
那时候的瑾国并非女尊国家，又何来女子娶夫一说？
云移点了点头：“没错，可以说这段家算是开辟了瑾国女尊的先河。”
“虽然在当时娶夫这件事很难让大部分男子接受，但由于段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极高，所以还是有不少人来比武。”
燕丈南又为云移倒了一杯茶：“然后呢？”
云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折扇，慵懒地轻晃着。
“最后段家女招到了三名夫婿，如今的乌山峰峰主厉长术就是其中之一。”
燕丈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我并未听说那厉长术有过一位夫人。”
云移轻嗅着那股淡淡的茶香，开口道：“只因他还未嫁过去，就被人毁了容。”
“段家主以容貌有损的名头将厉长术拒之门外，另寻了一人作为爱女的夫婿。”
燕丈南问出了声：“是谁？”
云移摇摇头：“那人的身份极为隐秘，无从知晓。”
燕丈南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关江湖的趣闻，又问道：“那厉长术毁容一事是否与段家有关？”
窗外扬起一阵风色，一片梅花随风落进了杯盏之中。
“厉长术本是镖师出身，当时选中的三人之中他的资质最为平庸。”
“相传当年他在行镖路上行侠仗义，做了许多好事，可惜后来不仅容貌被毁，修为也受到了折损，至此性情大变。”
“若说与段家无关，世人大多是不信的。”
之后关于厉长术的故事，燕丈南也略知一二。
一手建立乌山峰，行尽杀生之事。
可这样一来，又引出了一个问题。
燕丈南：“那段家灭门这件事......”
他没把话说完，但云移懂了：“不全是厉长术一人所为。”
云移就着那片梅花又饮了一口茶，茶香伴随着花香在口齿间四溢开来。
“段家铸造的剑闻名天下，但有一桩秘闻是讲：在段家所有铸造方法中，有一种能够炼出绝世宝剑——”
云移顿了顿，方才启唇：
“以子祭剑。”
听到这个，燕丈南紧锁着眉：“此法未免惨无人道。”
云移的表情却十分淡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循人伦纲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还大有人在。”
“你我的亲人，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燕丈南的身形一愣，已然没有了刚才的自如。
“丈南来了啊！”
这时，屋外蓦然传来一道柔和的嗓音，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只见他眉目俊朗，肤白如雪，就好像那最名贵的寒山玉，温润之中带着一股清冽之感，而他的眼眸在看向云移和燕丈南时，化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涟漪。
此人正是云移的父亲——
云溪年。
云移和燕丈南起身行礼。
“父亲。”
“丈南见过伯父。”
云溪年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笑着问道：“你小子莫不是从宫里逃出来云游散心？”
燕丈南低笑了一声：“被伯父发现了，我之前只是想去清秋城的黑市逛一圈，不料回去以后被堆积如山的奏折绊住了，这才又逃了出来。”
云溪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君虽然正值壮年，但朝堂政务之事你还是得多为他分担一点，毕竟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燕丈南颔首：“伯父说的是，明日我就启程回燕。”
云溪年又哈哈大笑一声：“不急不急，既然来了就多留几日，你和知言也许久未见了。”
云移，小字知言。
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知言善行。
云移霍然想起什么，出声问道：“父亲，你不是去看比武招亲了吗？”
提起这个，云溪年就止不住的叹气：“别提了，那盟主之女早就已经跟一个小郎君跑了，气得丁盟主掀翻了桌子。”
“对了，刚刚回来的路上我听到一声巨响，好像是乌山峰那个方向，你们有没有听到？”
云移和燕丈南相视一笑。
“父亲，或许往后就不会再有乌山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