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文家（四）
一家四口来到书房，小海暂时由文纳川看管，戚照邻拿药物给文书臣的伤口做简单的消毒处理。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错了。”文纳川牵着小海的手，带他围在父母的身边，一只手去拉扯戚照邻的衣角轻轻摇晃，试图唤醒他们的父爱母爱。
戚照邻没有理他，文书臣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神情异常严肃。“爸爸，爸爸，妈妈……”文纳川不死心地又去拉文书臣的胳膊。
良久，文书臣开口道:“文纳川，你今天怎么回事？一家人都被你攻击了个遍，你是想把我们家里的人都打一遍才满意吗？”
“不是……”文纳川低着脑袋，回答的声音细微若蚊蚋的喘息，几乎不可闻。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这样子？郁如怎么惹你不痛快了？你要一口一个乡下人来羞辱她。妈妈又怎么惹你了？说话被你三番五次打断。小海又怎么惹你了？”文书臣眉宇间山川紧簇，低沉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字字如锤。
文纳川舔了舔嘴唇，脑袋不敢抬起来，他松开小海，双手紧绞着自己的裤子，目光躲闪不敢与文书臣对视，脸颊泛起了红晕，嘴唇微颤却吐不出半个字。小海的手得到解放，立即朝戚照邻走去抱住她的腿。文纳川的视线跟着他的背影慢慢移动，看到戚照邻就马上收回自己的目光。
“文纳川，抬起头来，说话。”文书臣的语气愈发严厉。“这事今天你必须说清楚，你不要想着逃避这个问题，逃避是没有用的，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
文纳川紧紧抿着嘴，泪水如散落的豆子，大颗大颗滑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伴随着抽噎声，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快速背过身去，一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如喷泉一样无法抑制，肩膀随着每一次抽泣而起伏，像身体上滚动的怒涛。
他很久没有哭的这么伤心了，文书臣戚照邻看他这样，于心不忍，于是乎，严肃在他的哭声中渐渐柔和。戚照邻走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文书臣那里走。“小川，过来。”
文书臣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拉住他的手，语气软了下来。“文纳川，你今天这些事做的真的很过分，你难道不觉得吗？”
文纳川点头，“觉得……”
“我看你没觉得，你的心不知道被谁给染黑了，你现在还很不服气，我能看得出来。这些问题，我和你妈一个一个给你解决。首先一点，我们经常告诉过你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什么要经过脑子再说，不能口无遮拦。不管你面对的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都不能乱说话。还有一点，你再怎么生气，你都不应该这样子打砸自己的家，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就事论事，你暴力摔砸自己家的东西有什么用？最后损失的还不是你？这样是懦夫的行为。你那个房间被砸成这样子，这几天都别想住了，你在走廊打地铺睡吧，等重新装修好了再住。”
“嗯……”文纳川赶紧点头。
“小川，你靠砸东西来发泄，还有一个很大的安全隐患，有人突然进来了，你砸到人家了怎么办？你把窗户那里也砸了个大洞，万一玻璃掉下去砸到人了怎么办？如果今天你爸被你砸到的不是额头，是眼睛，你爸就失明了，那种结果你忍受得了吗？爸爸能承受住那种痛苦吗？每个人都有情绪，这很正常，但是你不能随随便便把气撒在人家身上。”戚照邻补充道。
“嗯……不能，我知道了，知道错了……”文纳川点头。
“很好，记着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种暴力的事情，我跟你妈是不会找人来修理的，你自己为自己做的错事负责，自己攒修理费，什么时候攒够钱修房间了，什么时候就回房间里面住。不然就睡客厅沙发，睡地板。”文书臣叮嘱道。
“不会了，我保证。”文纳川低垂着脑袋应道。
文书臣两只手捧住他的脑袋，迫使他抬起头来，“把头抬起来，看着我和妈妈说话。”
“噢……”文纳川的脑袋倒是抬起来了，只不过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们。
文书臣忽略他心虚的眼神，继续道:“第二个，说一下你歧视人的问题。郁如怎么招惹你了？你为什么老是说她是农村人，乡下土包子？”
“难道她不是吗？她本来就是个乡下土包子，就是个农村人啊，这个我又没说错。爷爷都说她是村里来的。”文纳川提高了自己的音量，表情又开始不服气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她是个农村人没错，但你说她的农村人是带有贬义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你妈都知道。你老是找着机会偷偷欺负她，是吧？说她是乡下土包子。恃强凌弱以大欺小让你很有成就感吗？我告诉你，这种行为特别无耻，还显得特别没礼貌。”
“她就是很讨厌……活该。”文纳川小声嘀咕道。“爷爷真是的，干嘛带一个外人回来呀？我们家又不是收留所。”
“你别管你爷爷为什么把她带回来，这是你爷爷的决定，你奶奶也支持，我们干涉不了。现在住的房子是你爷爷的，郁如吃的那份伙食还有去私塾都是你爷爷的钱，不是我跟你妈在养，再不喜欢她你也给我憋着，被你爷爷知道了你这么欺负她，我跟你妈可保不住你。”文书臣警告道。
文纳川一听，又气又恼，冷哼一声，尾音在鼻腔里打了个转，又掉进肚子里面。“真是烦死了。”
“小川，她哪里讨厌了？你说说。你到底在烦什么？”戚照邻问。
文纳川不屑地哼唧一声，梗着脖子道:“不知道，反正我就感觉她很讨厌，哪哪都讨厌，特别是表情特别欠，看到就烦。”
“你说不出来她哪里讨厌，其实她没有惹你，对吗？你就因为她是个农村人讨厌她。小川，贯穿了私塾课程的安排是历史教学，之前学的知识你都忘了，考过的试也忘了？网上数三代，我们国家哪个人不是农民，不是难民？也不过是最近十几年时代发展，才让大多数人脱离了农民难民的身份。准确的来说，你也是农村人的后代，你有什么理由去瞧不起别人？”戚照邻语重心长地说道。
“即使你这个臭毛病你改不掉了，你非要瞧不起人家，可以，你无视她就好了，在心里抱怨几句就好了。你为什么非得凑到她跟前去骂一句惹她不痛快？跟谁学的臭毛病？这么欠。”文书臣接着道。“一个藏不住自己情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注定是失败的。”
文纳川又低头，沉默片刻，嘴里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