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晶面孔的空洞眼窝仿佛通向虚无的入口，他没有任何打算解释这个名字的意义，但维塔莉娜记得行动日志里曾经提到过塔露拉的名字。
是和他一样的姓氏。
突然，强光再次袭来，维塔莉娜下意识地闭上眼。待她再次睁开时，眼前的结晶面孔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喧嚣的现代城市。
风格和现在有些不同，复古的炎国建筑和平顶小房充斥视野，维塔莉娜站在高处，俯瞰着这座被战火蹂躏的城市。
房屋在她眼中组成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龙门。
喧嚣涌入耳中，代表战火的硝烟味尚未散尽。
维塔莉娜发现自己脚下的龙门不知为何变得疮痍满目。
不少屋顶塌陷，街道上还能看到废弃的路障和燃烧后的残骸。
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片混乱的景象中，一个身影攫取了她的全部注意。
醒目的龙角，一身肃杀的黑色长袍，腰间悬挂的赤红武器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维塔莉娜心头一震，难道是那个雨夜里，以雷霆之势斩杀了爱德华的龙族青年？好像是叫作，炎武？
他此刻正凭栏而立，眺望着下方残破的城市，侧脸线条冷硬。
而他对面站着的人…维塔莉娜眯起眼，那人身形略显单薄，穿着不合身的旧外套，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正低着头，避开炎武的视线。
只听炎武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爱德华，时机快到了。只要黑蓑动手，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乌萨斯保不住科西切，我说的。”
他转过身，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力道不轻，“准备好了吗？和我一起，站上龙门的权力之巅。”
对面的人果然是爱德华。
德拉克则是抬起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色，声音低沉。
“不，阿武。龙门自古便是炎国之土，它的主人，理应是你。”
“我不过是个从维多利亚逃难来的难民……你也知道，如果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炎武哈哈一笑，声音在空旷的露台回荡。
“怕什么？有我在，谁敢动你？”
“放心，我会护好你的。再说了，”他拖长了调子，咧嘴一笑，露出一点尖牙，“你可是我妹夫，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妹夫？！
维塔莉娜脑中嗡的一声。
炎武…爱德华…他们竟然是这种关系？那个被炎武亲手斩杀的人，不仅曾是他的盟友，还是他的……亲人？
这残酷的现实让她一时无法思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她看着眼前那个拍着“妹夫”肩膀，谈笑间决定着城市命运的炎武，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的龙族。过往的认知碎片在脑海中炸开，又混乱地重组，指向一个更复杂的真相。
“这就是你经历过的……”维塔莉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瞬间被不知何处传来的爆炸轰鸣彻底吞没。
光影扭曲，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
夜色深沉，龙门窄巷里的煤气灯光线昏黄，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阴暗。
爱德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家的石板路上，脚步都有些虚浮。
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和雨后潮湿的混合气味。
突然，几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墙角的阴影里滑出，统一的灰布蒙面，只露出冰冷的眼睛，手里的短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他们的动作迅捷且配合默契，如同排练过无数次一般，瞬间便从前后左右封死了爱德华所有可能的退路。
维塔莉娜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就要做出警戒的动作，却想起来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看客。
被围住的爱德华侧身旋踵，似乎对于这些刺客的招式很熟悉，对方摆开阵势，他也随之作出反应，腰间的佩剑“呛啷”一声锐响出鞘，险之又险地格挡住从侧面袭来的第一击。
火星四溅。
然而对方人数占优，攻势刁钻狠辣，招招不离要害。
双拳难敌四手，爱德华的呼吸逐渐急促，格挡闪避间，左臂衣袖被锐器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温热的血液立刻浸透了布料，血腥气在狭窄的巷道里悄然弥漫。
就在他渐感吃力，防御圈不断被压缩之际，头顶猛地传来一声尖锐的破风声！
一道身影携着赤红的流光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刺客中间，地面碎石飞溅。
维塔莉娜松了口气。
抵达战场的炎武甚至没有看来路，手中那柄熟悉的赤红长剑寒光一闪，瞬间洞穿了一名反应不及的刺客的咽喉。
鲜血喷涌。
炎武的剑法大开大合，还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残忍。
每一次干净利落地挥动，都必然有一名刺客倒下。
爱德华精神一振，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长久以来的某种默契仍在，剑光交错，攻守转换流畅自然。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时间，狭窄的巷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满地姿态扭曲的尸体。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巷道里固有的湿冷气息，令人几欲作呕。
炎武站定，随手甩了甩剑锋上的血珠，清脆的“嘀嗒”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先是扫过地上的尸体，最后落在爱德华捂着伤口的手臂上，眼神冷得像深冬的寒冰。
“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炎武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爱德华喘息着，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炎武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还是冲着‘未来的龙门执政官’？”
爱德华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和不安：“阿武！会不会是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炎武打断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现在，只有你，我，还有这些死人知道。但总会有人不死心，想要试试。”
他瞥了一眼脚边的尸体，“我会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放宽心。”
画面再次切换。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霉腐的味道。
维塔莉娜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
墙壁上渗着水珠，角落里堆积着不知名的秽物。
爱德华就在这片污秽之中，四肢被沉重的镣铐锁在冰冷的石墙上，低垂着头，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凝固的血迹和新的伤口遍布全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脚步声在空寂的地牢里响起，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
一道身影从唯一的黑暗入口处显现，他穿着考究的黑色礼服，与周围的肮脏环境格格不入。
男人走到爱德华面前，停下脚步，脸上挂着微笑，但那双眼睛里只有审视被捕获地猎物般的嘲弄。
“啧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爱德华。”男人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带着一丝玩味，“昔日的维多利亚王储，德拉克一族未来的希望，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被锁在这里。”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嫌恶地抬起爱德华沾满污血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绝望吗？愤怒吗？憎恨这片大地的不公吗？明明你什么都没做，却颠沛流离了半辈子……”
爱德华费力地抬起眼皮，目光涣散，但深处仍残存着一丝倔强。
他试图挣脱，铁链发出哗啦的响声，却只是徒劳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科西切轻笑起来，松开手，任由爱德华的头颅再次垂下。
“这就是你的命运。你以为有那个炎国落魄皇子护着，就能安然无恙？你以为他的身份能保你一世？天真。”他踱了几步，皮鞋踩在湿滑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实话告诉你，那个鲁莽的龙族小子，他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
“你……”爱德华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科西切停下脚步，转过身，笑容变得更加阴森，“我要让你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崩塌。你的生活，你的亲情，还有你那个孩子。”
“他们都是我掌心中的玩物！你逃不掉，他们也逃不掉！”
爱德华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斥着的只有怒火。
“没错。就是这样！”科西切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炎武知道你老婆的死，但他却无动于衷，这只是个开始，是炎国皇族对他，对你的一次微不足道的试探。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他俯下身，凑近爱德华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我能帮你复国，还能救下你的女儿。”
“呸！”爱德华用尽力气，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科西切侧身避开，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只是眼神更加冰冷。
“嘴硬可救不了你。爱德华，每个人都有极限，而我，最擅长的就是找到那个极限。”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褶皱。“慢慢享受吧，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