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头不过寸许大小，面目狰狞，獠牙外翻，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鬼头边缘处，丝丝缕缕幽暗冰冷的光芒不断流转，更是隐隐散发着一丝苍茫玄异的气息，仿佛早已融入了他的皮肉骨，根植在了他的意念神魂之中，和他的道相融，不分你我！
这是什么？
顾寒目光微凝，他记得很清楚，在他苏醒之时，甚至在他踏上石阶之前，手背上根本没有这枚鬼头印记！
是他？
下意识的，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了玄苍的身影！
只是不待细想，脚下的石阶微微一动颤，密布的青苔竟是不断褪去，露出了石阶的本来面目，青黑古朴，略显残缺，散发着亘古沧桑之意，仿佛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岁月，而石阶之上，赫然刻着密密麻麻，根本数之不清的诡异符文！
“这是……”
细细看了几眼，顾寒赫然发现，这些符文虽小，可无论形状还是散发的气息，都和他手背上的鬼头符文一般无二！
坏了！
他心里一沉，下意识便要退下石阶，只是手背上的鬼头符文忽而闪烁了一瞬，一道远比先前强烈十倍的痛苦突然袭来，让他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根本抬不起半点！
剧烈的痛苦下。
他微微有些失神，恍惚中竟是看到了石阶上的无尽符文散发出淡淡的豪光，旋即脱离了石阶，飘散而起，落在了半空不断汇聚，化作了一个个古怪的文字，在他周身外不断漂浮流动。
同一时间。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隐隐带着苍凉和悲怆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像是在吟诵一篇古老的祭文，祭文的内容也让他倍感熟悉！
“魂乎归来！”
“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
“东有大海，溺水浟浟只。”
“……”
“螭龙并流，上下悠悠只。”
“雾雨淫淫，白皓胶只。”
“……”
祭文不长，只有一段，寥寥数句，可被那声音念出来，竟隐隐有摄人心魄的无上威能，纵然心智坚毅如顾寒，每听一句，意识也要浑噩一分，而手背上的痛感，更要强上一倍。
像是过了一个纪元那么久。
吟诵祭文的声音早已停下。
可顾寒周身的那些诡异符文却没有消散，反而化作了一缕缕幽光，尽数没入了他手背上的鬼头符文之中！
勉强维持着灵台上的最后一丝清明，顾寒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枚鬼头符文，却见原本幽黑一片的符文，此时竟是化作了如血一般的鲜红色，像是活过来一般，突然睁开了双目，两道针芒大小，呈现猩红色的目光也落入了顾寒眼中！
轰！
宛如被一位无上存在注视了一眼，顾寒谨守的最后一丝清明忽而崩塌，意识宛如陷入了无边的沼泽大渊，渐渐归于平静的同时，也彻底沉寂了下去。
恍惚中。
他似听到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似听到了咆哮声，怒骂声，斥责声，以及求饶和哭喊声。
他觉得有些烦闷。
然后……他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名满脸焦急，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
顾寒皱了皱眉。
因为汉子长得实在不好看，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不说，一道伤疤更是从额角到唇角，贯穿了大半张脸。
可……
难看归难看，汉子眼中的关切却是真的。
“我儿？”
“我儿醒了？”
看着睁开眼睛的顾寒，他眼中的焦虑担忧愤怒尽数化作了欣喜，一声低吼，顿时引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张张或男或女，或年轻或老迈的面孔全都凑到了顾寒面前。
顾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因为他觉得更闷了，最关键的是，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下意识的。
他抬了抬手，只是……没抬动。
眼珠转了几转。
他才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不能说糟糕透顶，只能说如坠深渊。
他变成了个婴儿。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他觉得像在做梦，亦或者正在经历一场幻境，可眼前的一切无比真实，自身的感受也无比真实，这种感觉根本不是幻境或者梦境能营造出来的。
真要具体形容。
这种感觉反而像是带着记忆入了轮回，又重新活了一世。
轮回？
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字眼，他费尽所有力气将手从襁褓中抽了出来，举在了眼前。
是一只再正常不过的小手。
粉中带红，细细嫩嫩，唯独手背上的那枚鬼头印记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顾寒陷入了一瞬间的失神。
一时间，他竟是有种过往一切，皆是梦幻云烟，此时种种，才是真实的想法。
旋即。
这个念头被他掐灭。
他知道。
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轮回，并不重要，甚至他是不是真的修为尽失，成了个婴儿，从头再来，也不重要。
他是顾寒。
这件事最重要。
待嘈杂声散去，已是过了大半日的时间，顾寒也终于弄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一个不知名的凡人王朝。
一个不知名……知名也没什么意义的凡人便宜老子。
一个平凡的出身。
当然。
对他而言，这些都毫无意义。
唯一有意义的。
他在这个世界发现了灵气的存在，虽然很微弱，虽然比之当年的东荒还要弱了太多，可终归是有。
有灵气。
就很好办。
因为他虽然没了修为，可记忆经验还在，修行之法还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婴儿之身。
无限接近先天无垢之体，引灵入体，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待第一缕灵气在经脉中流淌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摆脱这一切，寻回真我的希望。
同时……
也是他变成整个将军府所有人眼中怪胎的开始。
因为有了灵力。
他便有了力气。
而且他实在看不惯将军那张大脸在面前不停地晃，一个没忍住，给了他一记稚嫩的老拳。
虽无修为傍身。
可将军好歹也是戎马半生，武艺超群之辈，可如今竟是被一个小婴儿一拳撂倒，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