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婵真深吸了一口，胳膊撑着两边的扶手缓缓坐了起来，她一字一句地说：
“明日你传我懿旨，召百官入宫议事，凡不到者，斩。”
“还有。”柳婵真的眼中迸射出冲天的怒意与仇恨，“命人追查那些匪盗，我要他们偿命。”
“是。”
果然如那太监所言，不到半日崔衡的死讯就已传遍整座京都，他们一个个堪称狂喜，崔衡死了，那新政自然推行不下去了。
他们不谋反也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利益了，他们正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时，宫中却突然传来皇后懿旨，让百官明日入宫觐见，商议要事。
众人都心知肚明是要商议何事，如今崔衡已死，他们自然犯不着再去跟着谢氏去做掉脑袋的买卖了。
毕竟，崔衡死了，他们的利益得到了保障，而若继续跟着谢氏做，不成身死，哪怕成了也不过是维持现状而已。
既然如此，何必拼命？
这一夜京都有人喜，有人忧，不过无论是忧的人还是喜的人，这一夜他们都彻夜未眠。
次日辰时百官于殿前相聚，众人都默契的在头上绑了一圈白布以示哀思。
柳婵真身着素衣，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白绸束缚，除此之外再无装点。
殿上有上百人可却出奇的安静，可不知是谁竟先哭出了声，而后群臣也都跟着哭出了声。
柳婵真没有再哭，她昨夜已经哭够了。
她的目光隔着珠帘一一扫过殿下的百官，他们中有真心侍君者，也有心怀异心者，可他们各个都哭得伤心欲绝，仿佛死了亲爹一般，让她一时之间分不出忠奸。
群臣哭了有好半晌的时间，上首忽而传来一声击打铜磬的声音，群臣顿时止住了哭声，垂首待宣。
只听上首传来女子清丽的声音：“皇上被匪徒截杀的噩耗你们应当都知晓了吧？”
“天妒英才啊！”
群臣又开始哭泣，其中还夹杂着众臣说话的声音。
“皇后娘娘，臣愿请旨诛灭逆贼为皇上报仇！”
“皇上是万金之躯，不可出京啊，若是当初皇上听了老臣的劝，也不会遭此一难啊！”
“皇上又无子嗣，我等该立谁为新君呢？”
“要不从崔氏的族人中选出一位过继在皇后名下立为新君？”
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议着，柳婵真一一记下他们所说的话，而后在一片嘈杂中开口道：
“本宫有孕了。”
大殿陷入长久的寂静，随即有群臣问道：“此事当真吗？”
毕竟皇后与皇上刚刚新婚没多久，如今突然传出有孕总有几分古怪。
有一人提疑，剩下的群臣皆好奇地等着柳婵真的回答。
若是柳婵真真的有孕，那么新君的人选自然就该是柳婵真肚子里的孩子。
柳婵真并没有回答，群臣只听帘后又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到一道更为苍老的声音：
“皇后说的没错，她的肚子里有我孙儿的血脉！”
是太皇太后！
只见珠帘后人影晃动，皇后起身扶太皇太后坐下，“皇奶奶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省得你被别人欺负了。”
柳婵真听太皇太后这么说，心里暖暖的。
她最开始是抱有目的的接近这位老人，可最后却真的收获了一份真情。
“没有人欺负我。”
太皇太后摸了摸她的脸，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意：“胡说，没人欺负你，怎么眼睛红了？”
今日在朝上她一滴眼泪也没落，可在面对这位老人关切慈爱的眼神时，她再也绷不住了，埋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拥着她，一下又一下得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她。
这位年迈的女人，失夫失子失孙，世间所有残酷的事情都在她身上上演了一遍，可她却始终坚强着，笑着。
如今有太皇太后的肯定，群臣自然不敢再怀疑柳婵真所言。
皇亲国戚率先跪地高呼，道：“恭迎新君。”
紧接着便是崔衡的心腹也跟着高呼，剩下的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跪下。
混乱的朝局暂时被柳婵真以怀孕为由稳住了，但这并非长久之策。
她知道朝中仍有不少心怀异心的人，她必须尽快将他们揪出来方能真正的替崔衡稳住大宁的局面。
由于新君还尚未出生，哪怕就算出生了也不过是一个只会哇哇哭的小儿。
至少在二十年内，新君都无法真正的主持朝政。
最终在群臣的商议下，国家大事暂由柳婵真垂帘听政，而定王与秦楠则负责辅佐柳婵真掌握政事，而柳婵真也靠着肚子里的孩子从皇后升至太后。
散朝后，谢粟敏锐的注意到先前还说要和他一起反的世家们如今又有了推脱之意。
他暗自冷笑一声，知道他们如今是见崔衡死了，新政定然执行不下去了，也就没了要谋反的理由。
可他的船，不是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
他明面上什么也没说，一团和气的回了府，而他刚下马车，一位年轻人忽而拦住了他。
他定睛一看，只觉此人格外眼熟，正是先前主动请缨说与秦楠有同窗之谊的人。
他当时应了下来，可并没有当做一回事，虽说满朝都说秦楠与崔衡有了隔阂，可他毕竟是崔衡的心腹，是一起打下江山的重臣，所以他从来不抱有此人能把秦楠拉过来的希望。
他怔愣了一下，问：“你是……？”
“下官蔡子氓，难道谢大人忘了不成？”
谢粟顿时满面笑容：“最近事多忙乱，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的你的名字，蔡大人勿怪。”
“无妨无妨。”蔡子氓说完又低声对谢粟道：“谢大人可否移步，我与大人有要事相商。”
谢粟顿时眼睛一亮，“可是那件事？”
蔡子氓轻轻一笑，眼中是志得意满的张扬：“谢大人猜得不错。”
谢粟脸上的笑容越发热切了，拉着蔡子氓就进了府，待至无人处，他方低声问：
“秦楠那边有进展了？”
蔡子氓重重一点头：“没错。”
谢粟只觉自己的心都不会跳了，他无比紧张地问：
“那……那秦楠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