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苗团练的。”
黄枚干脆利落地挥手，“弓箭手殿后，伤兵由弟兄们抬着，快！”
援兵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搀扶伤员，有的捡起地上的兵器，火把连成一串长龙，顺着山道往西侧移动。
苗团练走在队伍中间，望着身边这些陌生却可靠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眼青狼口的方向。
——那里依旧火光点点，流民大军应该是通过了青狼口。但他知道，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夜风掠过树梢，带着远处隐约的喊杀声，却吹不散队伍里重新燃起的士气。
苗英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援兵们鱼贯而入，身上的藤甲在火把光下泛着暗绿色的光泽，藤蔓编织的纹路纵横交错，像给身体裹上了一层坚硬的植物铠甲。
有老兵伸手敲了敲身边援兵兄弟的藤甲，发出“咚咚”的闷响，好奇地问：
“兄弟这玩意儿看着软乎乎的，当真能挡刀剑？”
黄枚听见了，扯下腰间的短刀，朝着自己的左臂藤甲猛地劈了一下。
刀锋划过藤甲，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连藤条的编条都没劈断。
“瞧见没？”
他扬了扬刀，“这是用老山藤泡过桐油，再暴晒三个月才编出来的，寻常刀砍斧劈，根本伤不了内里。”
一个年轻民夫小心得摸着身边一个援兵身上的藤甲，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要是被长矛捅呢？”
“你可以试试。”黄枚把刀递给身边的亲兵，“用长矛来捅。”
那个年轻小子握紧长矛，对着黄枚的后背藤甲轻轻一戳，长矛尖被藤甲弹了回来。
他加了些力气，藤甲凹陷下去一块，却硬是没被刺穿。
“好家伙！”周围响起一片惊叹，“比铁甲轻便，还真顶用！”
苗团练看着这些藤甲，眼里也泛起惊讶。
他打了这么多年仗，见过铁甲、皮甲，骨甲还是头回见这种藤编的铠甲。
伸手摸了摸，藤条坚硬却带着韧性，贴在身上比铁甲舒服多了，跑动起来也不碍事。
“黄队长，这藤甲是谁琢磨出来的？当真好手艺。”
“是咱们灵石县的老猎户。”
黄枚笑道，“山里野兽多，皮甲不顶用，铁甲官府不准用，猎户们就想出这法子。
后来县令大人瞧见了，觉得能用在战场上，就推广开来了。”
他拍了拍藤甲，“别说刀剑，就是流矢也能挡一挡。轻便、结实、还便宜——这三样，就比铁甲强多了！”
说话间，队伍已经走到了山道深处。
黄枚让人点亮火把，照亮周围的地形：“苗团练，你看这里——两侧是悬崖，中间就一条窄道，确实是险要之地。
咱们把藤甲兵排在前面，弓箭手藏在崖上，给他们来一个伏击咋样？一旦有贪功冒进流民追来，咱们就狠狠地收拾他们一顿！”
苗团练望着隘口的地形，又看了看援兵们身上的藤甲，心里彻底踏实了。
他指着崖壁上的石缝：“黄队长，让弓箭手藏在那儿，我带些人在隘口堆石头，等流民冲进一半，咱们就往下砸！”
“好主意！”黄枚立刻吩咐，“藤甲兵跟我守隘口，弓箭手跟苗团练上崖！”
援兵们迅速行动起来，藤甲摩擦着山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人还在小声议论：“这藤甲真神了，刚才被石头蹭了下，居然没破。”
“等打完这仗，我也得弄一套回去……”
苗团练听着这些话，忍不住笑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崩裂的铁甲，又抬头望了望崖上手持弓箭的援兵，突然觉得，这一仗，他们未必会输。
夜风卷着火把的火星掠过隘口，藤甲兵们已经列好了阵型，手里的长矛斜指地面，藤蔓编织的铠甲在火光下闪着油光。
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但队伍里的脚步声、呼吸声却越来越齐整。
——有了这奇特的藤甲，有了这些靠谱的援兵，他们的腰杆，终于能挺得更直了。
豹子哥手下黑脸与花大姐手下老胡冲的最快，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追了上来。
火把的光在狭窄的山道上晃悠，映得两旁怪石像张牙舞爪的野兽。
老胡带着人刚转过一道弯，脚下的碎石突然滑了滑，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手喊停：“都站住！”
身后的人差点撞上来，不解地问：
“胡老大，咋了？兴许再往前追几步就能咬住官兵尾巴了！”
“咬住个屁！”
老胡瞪着前面那段更窄的山道，石缝里还残留着被落石砸过的痕迹。
“上回在青狼口吃的亏还不够？这路窄得只能并排走两人，真藏着伏兵，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粗粝的手指敲了敲身边的岩壁，“都给我歇着，等看清了再动！”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哄笑。
黑脸带着人赶了上来，看见老胡他们停在原地，故意放慢脚步，嘴里啧啧有声：
“胡老大这是被石头砸怕了？成惊弓之鸟了？”
他勒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睨着老胡：
“青狼口都丢了，官兵早就吓破胆，这会儿怕是连滚带爬往县城逃，哪还有心思设埋伏？依我看，你就是怕了，不敢追！”
老胡脸涨得通红，攥紧了朴刀：“黑脸，别他妈逞能！这地方邪乎得很，小心栽了！”
“栽？”
黑脸嗤笑一声，挥了挥手里的砍刀，“老子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怕这个？”
他冲身后的弟兄们扬了扬下巴，“走！让他们瞧瞧，啥叫真本事！”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从老胡身边挤过去，路过时还故意撞了老胡手下几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怂包”“废物”。
黑脸走在最后，经过老胡身边时，故意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老大，要是怕了，就留在这儿等着喝西北风，功劳我们替你领了！”
老胡气得浑身发抖，刚想反驳，却见黑脸的人已经钻进了前面的窄道，火把光越来越远，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刺耳得很。
“老大，就这么让他们抢了先？”手下人不服气地问。
老胡盯着那片晃动的火光，又摸了摸岩壁上的潮气，咬着牙道：
“先让他们去探探路！真有埋伏，他们先死！没埋伏，咱们再追也不迟！”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老子吃过一次亏，绝不会再吃第二次！”
山道深处，黑脸的笑声还在回荡，却没注意到头顶的崖壁上，几双眼睛正透过石缝往下看，手里的弓箭已经悄悄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