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星曳没接到他听之任之的讯息，微微撇了撇嘴，把心底的答案抛了出来。
“是因为张娘子是姚娘子的朋友，所以对张娘子的侍女，殿下也爱屋及乌，打算忍一忍，让一让吗？”
顿了一顿，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端木浅，“殿下也太那个了。”
“太哪个了？辜星曳，”端木浅气得都结巴了：“你，你把话说清楚。”
辜星曳笑笑，“我不说。
殿下如果心里还有姚娘子的话，收我做情感顾问，我有把握，让殿下挽回从前。
但殿下不应该干涉我和那侍女吵架的事。
殿下也知道的，我琴棋书画一样都不会。
但人总有点嗜好，我就这点嗜好，上山读书，下山吵架。
别说是跟张娘子的侍女吵了，就算是姚娘子本人惹了我，我也照样吵。那种热火朝天的场面是根本不容许想到其他事情的。
比如，姚娘子是殿下的心上人。”
……
……
……
谁？
谁是他的心上人。
姚拂？
辜星曳的脑袋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着她能不崩溃的，就不是一般人。
端木浅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忍无可忍地拎着她耳朵，就像拎一只兔子，咬牙切齿道：“辜星曳，是你说的，姚拂的事都过去了，难道你忘了吗？这事跟人家姚娘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还想当我的顾问，挽回从前，你想挽回什么？
上山读书，下山吵架，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就是吵架有瘾。
难怪上次在秋水堂，我看你吵架就很利索，你果然是练家子。
你再猜，猜不出来，中午在照花楼的那顿，你别吃了，你就看着我吃。”
辜星曳捂着耳朵，揪心地疼。
别啊，今天过生日，放假不可能了，照花楼也不能吃了，那不太可怜了吗？
她猜还不行吗。
听端木浅这话，看来和姚娘子无关。
看端木浅这么一言难尽地怒视着她。
想想也是，殿下还不至于，姚娘子是翻过去的那一页。
如果殿下不是气她和侍女吵架，那就是在气吵架的内容。
她回忆了一遍，终于想起端木浅让她发誓的那一幕。
唉呀！为了赢，她把什么都忘了。
端木浅容许她为了保命，扮演他宠爱的人，可见这种角色就不能演，太容易得意忘形。
仗着主公爱惜她的性命，她恃宠而骄了，逾越本分了。
这事，确实应该生气，还是解释清楚为好。
她赶紧说：“殿下是在生气我说谎的事吧。唉！胜负心强了些，一时没控制好。
我不应该说我们两家都盼着我们定亲的。
我当时想，多少人家都盼着和殿下联姻，多我们一家少我们一家的有什么要紧。所以，就把我们家加了进去。殿下放心……”
“没有。”端木浅赶紧打断她，这个时候他对她南辕北辙的思路，已经无暇生气。
他注视着她，极具耐心地说：“辜星曳，你听好。你说我们两家都盼着我们定亲，我没有生气，完全没有。相反……”
恰恰相反，如果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
辜星曳站在石榴树下，发了一遍誓言。
石榴树下，果然都是他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先帝领着章怀太子和今上来采石榴，吃石榴，膝上还坐着他，他们一大家子人平安喜乐。
辜星曳仰着头，石榴花映着石榴裙，她那么自信地说，他们不是私奔，他们有最好的未来……
听到端木浅的话，辜星曳放了心。
就说嘛，端木浅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她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前一句，难道是因为后一句？
后一句才可怕。她说，很快端木浅就会娶她，而她就会嫁他。
完了。
辜星曳彻底醒悟了，羞愧得都想捂住自己的嘴。
真丢脸，那句话还是当着端木浅的面说的。
她在做什么，她这是在妄想她的主公妄想端木浅吗？
真希望时光倒流，让她能把那句话吞回去。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跟人吵架了，以免口不择言。
她捂着脸，静了一静，声量小了大半：“殿下，那、那是因为后面一句话吗？”
端木浅：“……”
辜星曳一向大大咧咧的，竟然也有羞惭的时候。
她的声音继续从指缝里漏出来，“这件事，我也曾仔细想过。”
真的吗？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辜星曳想过？
端木浅注视着她，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
辜星曳道：“我曾经想过，如果万一，我爱上殿下怎么办？可转头一想，就觉得不可能。”
端木浅面色一惨，辜星曳是在说，她绝无可能爱上他？
“我就是雨花天山上一个小小末席的存在，除了师尊教会我的，以及我自己领悟的，其他的什么也不懂。
像我这种山上的读书呆子，我哪里懂得爱？我担心自己会不会爱上殿下这件事，本身就是把自己想得太高。
那句话就真得是吵架时候的逞强好胜，我以后再也不跟人吵架了。
所以，殿下不用担心，我不会爱上殿下的。”
原来是这样，辜星曳觉得她不懂爱。
她，确实是一道让他无可奈何难解的题。
绝大多数的高门贵女，在她的年龄，面临的都是适龄嫁人的问题。
而她想的是上山读书，觉得情情爱爱中看不中用，对嫁人不仅不向往，还竭尽全力地逃避，躲在他府上委曲求全地当花匠、谋士，巧取豪夺地攒银子。
他蹲下身来，握着她捂住脸的手。
她不得不睁眼，和他对视。
眸光中，清幽冷韵，流转不绝。
奇怪，她这个人，心是暖的，血是热的，偏偏有种冷冷的韵调，让人觉得神秘莫测，高不可攀。可越是这样，越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深深吸引着端木浅。
他一颗心怦怦直跳，轻轻地问：“辜星曳，你想的，是你会不会爱上我的问题？”
辜星曳还停在自己的羞惭里，应了一声。
谁就能轻易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呢，他不也一样吗？
他和姚拂自小定亲，直到遇见辜星曳，他才明白，原来心里爱着一个人和按照婚约，娶一个人，是很不同的。
如果不是秋水堂的那晚，他看到那枝箭和暗器同时飞向辜星曳，或许他也很难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轻轻地把额头贴住她的，阖了眼帘，低低地问：“那如果是我爱上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