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王黎雾平静干脆的拒绝了，不问缘由。
回到家，直接冷漠干脆收拾东西进医院，叫顶尖专家给陈十紫看病毒感染。
专家看检查报告、问病史，说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得谨慎治疗，要用什么尖端前沿的疗法，又严谨告知，“病人现在这种情况最好不要计划动手术，大概率会术后感染，到时干扰素化疗恐怕身体无法承受。”
病房忽然鸦雀无声。
陈十紫眼皮疼又抹黑看不见，在病床上嗷嗷叫唤手凌空瞎够。
很快病房里传来人离去的脚步声，充满消毒水的阴凉空气里，她听到床尾落下一声鼻息，似乎有压抑疲倦。
“小雾，你在没？”
没人答她。
“我告诉你吧，我骗你嘞~根本就不疼！”她枕在枕头上，除了那两个紫红的大眼泡，也算容光焕发，振振有词说：“专家砖家！就是骗你病急乱投医，人傻钱又多！你信我吧？过两天我肯定又能活蹦乱跳了~~”
踢踏低沉一声，陈十紫听到床尾的人踩着鞋沉重离开，病房铁门重重吱了一声，阳光刺在她紫红眼皮那条缝上，她疼的掐紧了眉骨，视线里一片黑暗。
男人戏谑的声音咝咝传进她耳朵。
“小不点~别跟叔叔我耍犟种，再不走，赖皮孩子可是要被丢进油锅里炸的哦。叔叔我爱吃，嘎嘣脆~贼香！！”
陈十紫觉得右眼球上凉飕飕的，刺脑子的痛，好像有冰刀子在上面剜。
她看不见王黎雾，也看不见谢必安。
谢必安贼精，下属那天拘了黎正回阴司，他随口一问就问出了惊鬼大事。知道陈十紫气死了老头儿，生怕被上头知道他遭殃，二话不说就带了工作设备来捉，趁陈十紫为黎正收敛骨灰，就把黎正生前怨气弄去陈十紫双瞳，叫她受报应，日日痛的钻心烂脑。
眼缝慢慢流出脓水，陈十紫忍痛跟谢必安泼妇叫骂，“报应报应，歹人作恶你两眼一闭，可着我一个从小到大你净磨刀霍霍。别以为老子怕你，叼住你定叫你谢必安阴寿吱哇再砍一半！”
谢必安不恼，反而桀桀愉快一笑。
22年前，他与范小果在人间公职拘魂，那是冬日，他二人听到夜里传来凄厉惨叫，出自职业素养，怀疑周围有人间惨案，原不想惹那腥臊，可那一声声厉哭竟让已经离去的他俩鬼身凛了又凛。好奇寻去，才见翻倒的垃圾桶边有个惨烈鬼哭的小女孩，那孩子手上捧了个被啃烂的深灰死鼠，身边站了个攥她衣角巴巴的小不点。
小不点眼睛漆黑莹亮，懵懂呆看。小女孩哭，小不点也学着嚎啕，大黑天里，一个凄惨，一个古灵精怪。
小孩捧着她的鼠声撕心裂肺唤“嘻嘻”，小不点则嘻嘻露出米齿，歪头不解悲痛灿笑，“我在这儿啊……不哭不哭，妈妈拍，妈妈抱，我们家小雾长大了要听话噢……”
老母亲的哄孩子的话词给还没缸高的小不点讲的头头是道，滑稽画面喜的谢必安当场捧腹大笑。原以为是哪里的鬼魂野鬼缠上小朋友，准备替天行回道，捉了三回五回，才知道小鬼那么能上蹿下跳，根本逮不住。
一天两夜，范小果一反常态，脸色沉重让他跟那小女孩回家。
果然那小女孩缩在哪处恨哭，那小不点就能凭空从哪个角落冒出，旋即蹦蹦跳跳一跃钻去小孩怀里，说些自言自语的催促玩闹话。
“小雾，怎么还哭嘞~是不是疼，给你呼呼……”
“天气可好哩，咱们去门口玩藏珠珠，妈妈很快就买菜回家嘞，到时候一眼就能看到给你带了个甜甜的大冰淇淋！！”
“……”
小不点灵气非凡，小女孩却只肉眼凡胎看不见眼前异物。谢必安、范小果阅人无数、阅鬼无数、阅神仙无数，也从没见到过这样的憨东西，抓不着、训不动。
大千世界，奇妙者无数，憨笨者无数，总有短处能骗其一二。
“欸，小不点，你从哪里来啊？”
小不点蜷在小女孩怀里瞪他。
“你个鬼东西，人家不理你，就是因为你是个死了的小怪物，谁愿意跟你玩！”
“你胡说！”小不点哼哧哼哧抬下巴，气的呲了口小尖牙，“你才是鬼东西，我是嘻嘻！小雾才不会不跟我玩！！”
“你就是那只死老鼠？？？”谢必安惊讶。
这世界就算是妖精也没有这么查无出处的，更何况只在一人身边神出鬼没。想了又想，毕竟是死物，拘到阴司里肯定大功一笔。
“小不点，叔叔说错了，对不起，但你看看，你的小伙伴都不理你了，这是为什么呢？”
脑瓜子还没发育全，小不点呆呆探脑袋。
“以前你是畜牲，她是人，畜牲与人不同道。现在她是人，你是鬼，人与鬼她也不同道。跟叔叔走，叔叔带你去轮回、当人！”
“当人？？真的？？变得跟小雾一样？！！”
“嗯！！！”
***
谢必安能有什么心思？
无非是心眼坏！黑肠子黑肝！！下进油锅里，就是一裹着白白面衣的千年鬼干黑棒棒！！！咬一口，嘎嘣脆，五十里奇臭芬芳！！！
他把她骗进阴司，报至上头，3天连过8部门，阴司上层让谢必安负责核查她这种灵物是怎么产生的，放在特殊事务里处理，有奖金。谢必安鬼精，天天啃着炸鬼爪子，拿着轮回当诱饵，把她祖宗十八代骗了底朝天。
“欸，小不点，你能跟我具体说说你诞生下来的记忆吗？”
“我忘记了，只记得我好像有4个兄弟姐妹，我好像很弱，哥哥姐姐吃完奶水才能轮的上我，但每次轮到我的时候妈妈好像都很生气，我不知道她是讨厌我还是为什么。我不敢亲近她，也只敢挨饿，后来好像有个哥哥给了我一个小碟子喂我，我原是开心了一下，就听他大概说，欸，这只龙猫不合群，要赔钱了……”
“出生没多久，我被单独关在笼子里，看哥哥跟人夸我妈妈兄弟姐妹一家多么可爱，而我从来只是被丢在角落里，仰望着。每回有人注意到我，那哥哥就语气怪怪介绍，这只龙猫脾气不好，小心被咬。我发誓！我这辈连口笼子都没啃过！！但当场我就叼了一口他！他很生气，要打我嘞……”
“能不说废话了吗？小不点，说重点！！”
“什么是重点？？”小不点眼睛滴溜滴溜圆，呆……
“就是你怎么从一只鼠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嗷~~~你早说嘛！就是那天所有人都围着我妈妈和兄弟姐妹快乐投喂，我一个饿在笼子里，就想，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一个也能快快乐乐的！然后！！”小不点好似想到什么，突然开始凄惶哭泣，“叔叔，我想小雾了……我不想当人了，你送我回家，求求你了……”她还没有板凳高，扒也只能扒到谢必安裤腿。
“然后什么？！！”谢必安抖了抖白色的西装，威严一凶。
小不点学着妈妈和小雾给爸爸下跪的哭求样子，磕烂头，“求求你了……我想回家。”一把鼻涕一把泪。
入了黄泉，岂是她说走就能走，一身在家练出的神出鬼没逃亡功夫在陌生没有太阳的地方却逃路无门。
小不点被小鬼压着，谢必安让人把她关在恶人骨做的煞气笼子里，想要吓唬磋磨她一番。
子时，阴差上值，看笼的小鬼看着小不点一直喊饿，两个眼睛绿油油的，哈喇子流到下巴上。
小不点那时年纪还小，不知世上人鬼心都难测，可怜开口。
“呜呜……小，小哥哥……你饿了吗？你，，你送我回家，，以后，以后小雾给我的冰淇凌我都给你吃，，饼干也给你吃……呜呜……”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白白嫩嫩的，跟个一口一个的鲜肉包一样。
小鬼阴恻恻笑，说，“好，小朋友……我带你出去。”
他把她引到忘川边，河岸彼岸花开的红艳灼目，无数磷火在河面上窜跳，如有生命般，照的一条宽敞的河水里不停咕嘟咕嘟冒着腥臭泡泡，绿色浮萍覆盖其上，一截截白骨随着那些莹绿的泡泡挤上挤上。
小鬼笑着热切给小不点说：“小朋友，看到了吗，从这条河里，你就能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