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泽瞧见花店面前的那阵仗，淡淡收回自己的目光。
到底是程家家大业大。
程江篱顺着他的目光落在那抹身影上。
程山水如今已经六十多岁，身体看着依旧的硬朗，那双剑眉斜插，脸上带着常年上位者的气息。
他顿住脚步，冷笑了一声：“还是来了。”
沐泽抬手摸了摸下巴，轻声道：“这件事也就你能救程宇航，毕竟他们也不认识什么临仙局。”
程江篱微微蹙了蹙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无事他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有事我就是程家人。”
沐泽无奈耸了耸肩，身为孤儿，他就没有过这种感觉，无能为力。
沙沙。
程江篱刚一靠近，程山水一行人就敏锐察觉到，纷纷转身看向他。
他轻声对着沐泽说：“你先进去，我自己解决。”
程家的这些破事实在太影响心情。
沐泽自然知道这是他的家事，当下也没有什么异样，直接从程太太面前走过去。
程山水正色的走过去，开口说：“你阿姨早上不是那个意思……”
他还没有说完，程江篱就将他的话冷冷打断：“我阿姨?我没有这样的阿姨。”
程江篱垂目看着他，分明没有说话，程山水不禁心里一怔，那双眸子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他连忙移过去。
当年的事他多少是对不起他的。
这个儿子他说实在的接触不算多，甚至还没有家里的管家相处的时间多。
程山水还在斟酌用词，站在一旁的女人声音已经怒气冲冲：“你这是给你爸说话的态度?！”
程江篱不耐的看着她，眼里带着深深凉意。
程山水原本和善的脸，骤然一板，眼眸微沉：“你不会说话就滚，作为长辈，这么刻薄！”
一旁的女人被这一声一吼，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咬着嘴唇，脸色十分难看。
抬步直接走进花店，转身遮掩住眼里的不满。
程山水在女人离开以后，脸色稍缓：“她就是这个直性子，人不坏。”
程江篱眉心皱紧，眼底闪过一抹戏谑。
说是训她，字里行间不也全是维护之意?
程山水敛了敛神色，脸上换上慈爱的笑意。
又看向程江篱，一脸欣慰的说：“江篱，那天你来程家大宅，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话，你肯定不知道吧，你以前的那些东西我都留着。”
程江篱一脸莫名的听着他语气里的关切，目光却不着痕迹的落在窗户里的情况。
沐泽原本正惬意的躺在懒椅上，旁边煮着茶，手里握着一本书，好不舒服。
但女人一脸嫌弃的走进来，语气带着嘲讽：“这个花店也就这么小，到底是小门小户。”
沐泽却没有计较她的话，也没有起身迎接她。
女人却对他的态度更加不好起来：“怎么，开门做生意，也不迎接?”
沐泽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抬眸落在她身上，语气淡淡：“程夫人来一杯吗？”
女人这才注意到这个里间的布置。
丝毫不客气的走进去，眉宇间带着几分嫌弃：“到底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江篱也就只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寒酸的很。”
沐泽轻笑看她，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可不咋的，程宇航和陈庭砚，李书舟也当不了朋友，”他将茶杯朝她方向一抬，缓缓饮下热茶说：“可不就是程夫人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你！”程太太整个人都带着怒意，不知道想到什么，笑起来：“好伶俐的嘴皮子，呵，程江篱到底是无用，你这样与他交好，可惜了，他进不了程氏。”
沐泽恍若看不见她眼里的奚落，低头倒了一杯热茶，吹了一口，徐徐说：“是啊，程氏他还是不放在眼里，总有些苍蝇喜欢往臭的鸡蛋上面飞。”
女人狠狠攥紧，指尖微微发白才松开。
沐泽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程太太应该是读过很多书吧，尤其是霸总文学，这后妈角色仿佛从书中走出来一样。”
他将书拿起来，翻了一页，斜睨了她一眼：“这个角色程太太拿捏的惟妙惟肖。”
女人脸色铁青，指着他说不出话，愤怒的离开花店。
花店外。
程山水丝毫没有察觉到程江篱的冷淡似的，眼里带着溢出眼眶的笑意：“你这些年的成就我都知道，私底下有关注你的动向，这次青囊医药的危机，我也担心你。”
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自豪的说：“爸爸的江篱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他眼里含着眼泪，一脸感慨万千的模样：“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你才这么高，在我怀里要玩具。”
程山水甚至抬手比划了一下。
程江篱看着他的动作，神情一贯的没有情绪。
自从妈妈离去以后，程山水一心都在培育程宇航的学习上，哪里有时间想到他。
这么多年都没有主动的联系过他，二十几年不曾一起过年，程家大宅他也没有多待过，与程山水的父子之情十分淡薄。
这还是他回国以后，程山水第一次来找他，而找他的原因还是因为程宇航。
他木然的看着他的这些动作，敛下眸子。
程山水与记忆之中的模样变化不大，除却鬓角生出不少白发。
程江篱抿了抿唇，等待着他的后话。
程山水不愧和那个女人能走在一起，都会演戏。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得感动一下了。
继而感慨时间，又说怀念以前，栖霞就这么大，程家大宅在隔壁区，相距不远，这么多年和程宇航他们其乐融融，哪里想起他过。
这个戏演的。
差评。
他冷冷开口说：“程家大宅与青囊医药相距只需要三十分钟，与云山别墅只有接近一个小时。”
程山水脸上的笑意突然僵在嘴角，动了动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程江篱会直接捅破窗户纸，这么直接的质问。
程山水抬手擦了擦额间并不显眼的薄汗，眼底的慌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江篱你就这么看爸爸的吗？爸爸平常掌管着程氏，比较忙，你也比较忙……”
程江篱心里冷笑，不耐的看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巧合的几十年也凑不到合适的时间点见面。
女人从花店走出来，脸色十分差劲的瞪了一眼程江篱：“交的什么朋友，连基本的尊老爱幼都学不明白。”
程江篱眉眼微微一弯，看来她在沐泽的嘴里没有占到上风。
不过说到尊老，似乎她更小吧。
程山水眼里闪过淡淡不满，直接吩咐道：“你去车上等我。”
女人骄横的正准备说什么，看见程山水脸色不好，轻哼一声往车子走去。
程江篱顿时觉得无趣，见他迟迟不往重点说，他索性也不提。
程山水盯着一道寒凉的视线，缓缓从女人的身上收回：“害，你知道的，她就这张嘴，人真的挺好的。”
他眯了眯眼，垂眸看着比他稍矮的程山水：“是啊，和蔼的张口闭口我丢了程家的体面，左一句我鬼混，右一句，我上不得台面。”
程山水脸上一瞬间出现微冷，沉默片刻，干笑了起来：“害，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对了，你这几天都没有回云山吗？一直待在这小小花店吗？”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是回老宅吧，这里干什么都不方便。”
程江篱瞧着他突如其来的和蔼，并没有可亲，眸底漫上一层轻嘲。
老宅?
那个地方对于他的回忆都是不美好的，只会让他想起当时妈妈的无助和绝望。
他抿了抿唇，眸中滑过一丝隐晦的情绪。
或许是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身边没有父亲这个角色，如今程山水这样，他的内心反而没有失望，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期望。
程山水感受到这抹淡淡的目光，神色有些慌乱，不敢抬头对上这抹目光。
“你……那天能去参加你大哥的婚礼，我很开心。”
凉凉的睨了他一眼，难掩唇边冷意：“我只是怕被戳脊梁骨，更何况，程氏对青囊医药也有用。”
程山水沉默了良久，声音低低，有些委屈的说：“你还在怪爸爸吗？当年的事你其实不知道，另有隐情，爸爸也很难……”
他叹了口气：“当年爸爸辛辛苦苦跑业务，你妈妈只知道在家里看电视，等着我回家做饭，什么也不干，只等着问我要钱。爸爸也好累……”
程山水努力的立着自己的苦情人设：“这么多年，你妈妈待在家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努力，而你妈妈却一直疑神疑鬼。”
程山水见他不说话，一时之间也止住了话。
沉默了好一会，程江篱没什么语气开口：“是啊，当年你辛辛苦苦跑业务，那些业务都是妈妈的人脉，你说妈妈问你要钱，难道不是妈妈将自己的嫁妆，和房产一起变卖，为了给你凑钱创业，你说你努力，妈妈什么也不干，程山水，你努力什么了?喝了几杯酒，吃了几顿饭?”
“我妈疑神疑鬼，难道不是你当时已经出轨那个女人?甚至怀上了你的孩子！”
程山水被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深深呼吸了一声，眼里晦涩：“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
程山水做的这些事，圈子里谁都知道，甚至因为他，那一众豪门贵女，坚决不嫁凤凰男。
程江篱垂着眸，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嘲意：“程总，你如果想叙叙旧，找你现在的老婆去，我时间宝贵，呵，还有，当年发生的事，你不要试图去抹掉，抹不掉的。做过就是做过。”
程山水脸色一沉，看向他，眯了眯眼，身上带着几分压迫感。
程江篱却丝毫不惧，直接直视看着他。
他顿了几秒，直接抬步往花店走去，临近靠门的时候，顿了一下，头也不抬说：“对了，有一件事忘记告诉程总，我已经将程氏的股份卖掉，现在和程氏没有关系，慢走不送。”
程山水脸色一垮，那副慈爱的神色早已不见，眼底划过算计。
程宇航这件事现在的对程氏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未来可不好说。
他这些年将精力都投放在程宇航，程宇豪两兄弟身上，没想到程宇航这么不小心，如今直接下落不明。
早知道被一个机关单位捉走，问了警方也说无权干预，花了大力气才被透露一个消息，程江篱与这个机关单位很熟悉。
程山水侧身回望，看着关闭的玻璃门，眼神落寞了几分。
沐泽抬手将竹帘落下一半，看见他一脸平淡的走进来，抬手托举着一盏热茶凌空安稳落下他手边。
“聊的怎么样？看你神色自若的，想来没什么大事。”
程江篱抬手接过热茶，呷了一口，坐在一旁说：“能有什么事，想和我打苦情牌，发现我不吃这一套。”
“兜着弯子和我聊父子之情，刻意往那方面引，我没有搭话。”
“所以不了了之，估计还会再来。”
沐泽叹了口气的晃了晃头：“他们两口子都挺有意思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程江篱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摸出手机道：“将眼前的事处理明白，随后我们就去定州，周如山提供的消息算是给了一个方向。”
沐泽见他聊正事，轻嗯了一声，满脸疑惑的皱着眉头，沉吟一二后再次开口试探：“你是真不管程宇航了？”
“不管，成年人了，已经能承担自己的后果。”
沐泽抬起手，微微落在额角，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按着：“也是，不过临仙局从重和从轻的处罚我倒是不清楚，爵床那边怎么说?”
程江篱的眼里连波动都掀不起来：“明天我们聚完餐，爵床希望我们晚上去一趟临仙局。”
“行啊。”
刚好他到时候了解一下临仙局的惩罚规定。
倒是想瞧一瞧程宇航能被判到什么程度。
程家人除了程江篱，其他的发生不好的事，他都挺感兴趣的。
程江篱看向一旁的沐泽，轻声开口：“我等会开完一个线上会议，然后就查一查定州的那些道门具体消息，最好是能有关于当年的消息。”
“我也有这个想法，既然存在过，就肯定会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