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认识她？”
“嗯，有些缘分。”
绿芜端着篮子，篦掉多余的水，转身上岸。
时予起身，领着欢腾的猫儿，小步朝木屋走去。
“你和她，想必很熟稔了吧，不然，养家糊口的绝活，也不会教予你了。”
上前一步，和绿芜并肩而行。
“嗯，我救过她。她是阴体，容易招邪，生来就不曾有过安生。
在人间闲逛的那几年，我替她驱赶了不少阴人鬼气，如此便熟稔了。
后来相处，素卿发现我爱喝酒，想着日后死去，这一身酿酒本事就没了，于是收我为徒，教了酿酒的手艺。”
“原来如此！那改日，我们去看看她吧，有缘千里去相会，我也很想见见素卿姑娘呢。”
揉着猫儿柔软的脖子，时予低下头去，掩藏住眼里的精光。
总觉得有些怪异，但绿芜想着恩人应当自有事由，便也不做多问，只专心铺展花瓣，开始酿酒。
淡淡光辉映照庭院，从密室里出来之后的容不尘，脸上依旧不显山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只是微微泛白的嘴唇，昭示着他一如既往地为枯荷渡气。
他一出来，无渊立马迎上去，手探上他的脉搏，暗自替他疏通经络。
“你这十里悲风第十层，是难以突破了。”
一番查看下来，无渊摇摇头说道。
为了养护枯荷里那一缕残破精气，怨气生育的魔尊，毅然决然着手试炼纯净修为。
极致的黑白对立，要跨越其中对峙的鸿沟，无渊无法想象，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要经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和痛苦，方才到达对立面。
这千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他总会过来替枯荷渡气，可以说，这十里悲风，就是为那一缕精魂存在。
“总有那么一天的。”
整理衣袖，容不尘淡漠出声。
无渊看在眼里，不由叹息。
“还不肯放弃吗？”
容不尘不接话，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远处夕阳即将沉入地下，这世界就要一片黑色。
“没有永夜。”他盯着远处说。
永夜过后是明日，而明日是光亮。
放弃，意味着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知道他的固执，无渊无奈一笑，也是，堂堂魔尊，从未听过“放弃”二字。
他俩来到十里桃林的时候，远远就瞧见木屋小院前，一身绿衣的时予眉眼舒展，嘴唇轻扬，举着什么东西，身后跟着一群小猫儿。
她在前面轻跑，猫儿在后面争先恐后地追赶着，一旁还站着位笑意满满的娇媚姑娘。
岁月静好，生生欢颜，不过如此。
一踏进门，满院子飘香的酒气，诱人生津。
门口的动静，让时予停下溜猫的行为，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来了。”
说罢，一口喝光手里杯子的酒，并朝绿芜示意。
接收到信息的绿芜，立马抽出两只酒杯，分别斟满。
“佳酿。”
弯腰顺手抱起只花白的猫儿，时予走向桌边，又倒了一杯。
无渊有些尴尬，偷偷瞟了眼身边的容不尘，然后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些，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你会喝酒啊！”
等绿芜倒满酒，他终于找到机会，打破尴尬。
时予点点头，也不看自进门就一直盯着她的容不尘。
被忽视以及冷淡了好半天的容不尘，此刻再次碰壁，盯着时予的眼神，冷厉了许多。
这妮子可真是个胆大的，竟敢给他脸色看!
很好，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冷淡对他。
收回视线，他也不再看她，兀自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得离她远远的，同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尽管声音很小，离他最近的无渊还是听到了。
他僵硬地扭动脖子，实在震惊于冷淡了万年之久的容不尘，今日居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举动。
是的，幼稚，十分幼稚。
那时予闹闹也就算了，毕竟人家也就是只百年小妖怪，这个年纪，耍些小性子很正常。
但是堂堂一界魔尊，那可是活了千万年了，长久岁月沉淀之下，这性子是十足沉稳的。
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待人处事皆是分寸到位，冷淡疏离的。
今日真是活久见了，还能看见这样的容不尘，太吃惊了。
这还是万年来，除了那女子，第二个让容不尘露出这般模样的姑娘了。
接着饮酒的动作，无渊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时予。
眉不描而浓，眉尾上扬，带着几分凛冽，眉目间尽显睿智英气。
唇不点而红，微微张着的嘴，隐隐露出一颗尖尖的牙。
鼻子不算太高，自有流畅的走势。
一双狐狸眼，瞳色黝黑水亮，尽显狡黠灵动之气。
她没有倾城容貌，却自有韵味。
尤其是此刻，她身着一袭飘逸绿裙，仿佛绿叶中的一朵清丽花朵，清新自然。
长发柔顺似瀑布，发间系着的粉色发带，飘飘忽忽。
加之不时逗弄怀里的猫儿，脸上带着微笑，一颦一笑间，竟也有几分故人之姿。
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英姿飒爽中又带着一份难得的纯真柔美。
眼神倏然清明，再次看了眼容不尘。
无渊想，难道他对她的无声无形里的纵容，是为此吗？
绿芜在一旁站着捣鼓手上东西，也觉得这三之间很不对劲，就连空气都是沉默和尴尬。
但她不敢说也不敢动，只好默默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酒水上。
做的桃花酒还剩下不少花瓣，她就想着揉了花汁，用以做点点心。
“少放点糖霜，加点桂花，中和一下蜂蜜的甜。”
时予揉搓着猫猫的耳朵，看见手里被摧残过后，盯着乱糟糟的一身毛，还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她看的小花猫，她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余光瞥见绿芜加糖霜揉面，她出声来了这么一句。
“你也懂做甜点!”
绿芜眼睛亮了一下，声音难掩激动。
“不会，但我会吃，糖霜和蜂蜜都过甜，换成桂花，一是减低甜性，而是调和味道。”
笑话，和素卿待了一段时间，她会不知道绿芜做的这道糕点的步骤!
虽然她这么说，但绿芜心里还是知道的，面前这姑娘，和素卿姑娘一定是相处过的。
不然单单一个“缘”，她如何对这道糕点的制作详情这般了解。
罢了，谁还没有几个恩怨情仇。